甯村長人老成精,雖然他不知道具體情況,但看甯長榮這樣,估計是知道啥事,不然前幾天不會一趟一趟的往縣裏跑,那去一趟可是都要三文錢的入城費,加上了牛車的話。但對方明顯是不方便說出具體的原因,這是在提點他們。
甯村長思索片刻,吩咐他兒子把消息傳下去後,又讓他去城裏打聽消息。
“爹!可能真的要出事!那城裏的糧價都漲了十幾文!你讓我帶去的一兩銀子我全都買了糧食就隻買了這些。”本來可以買五百斤糧食的錢,現在隻買了三百斤。
縣裏人心惶惶,糧食鋪門口圍了不少人搶購糧食。甯村長大兒子是擠了半天才擠進去。
甯村長忽然站了起來,他沒想到事情居然如此嚴重,糧價漲得太過吓人,他神色嚴肅,“快,再去跟村裏人說一下這個消息,讓他們家有錢的都趕緊拿出來,這糧食再貴也得給家裏囤點!說不準這以後就是他們的命!”
說完又吩咐家裏的其他兒子把錢拿上,隻留一些應急用,其他的全拿去縣裏買糧食。
甯村長大兒子聽了後又去下面傳話。
村裏人信的人不多,好些人家手裏也沒多少錢,都準備着開春種白菜,不舍得花錢去買那多餘的糧食,但村長鄭重其事的還通知了兩次,有些人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雖然舍不得花太多的錢,但咬咬牙,也能拿出家裏一半的積蓄去買糧食,一邊買一邊心痛,這要是在平時,都能買一百斤的糧食這會兒隻能買一半多了。
回來後甯長榮跟祖孫倆聊了一會兒,又出去開始挖地窖。
一連幾天看着糧食全都關到地窖,放得滿滿當當,甯長榮這才放心。
不管外面如何,反正他家是穩了。
天氣越來越暖,有些生命頑強的小草已經開始鑽出地面。
甯長榮問過王秀娟,其實溫度已經可以種大白菜了。
但他們一時半會兒還放不下心來,決定再觀望觀望。
發現沒什麽事,估摸着蝗蟲應該不會來了,就在他準備開始帶着各家各戶,開始種白菜的時候,村裏出現了幾個衣衫褴褛的人。
這一個月什麽事也沒有發生,村裏有些人開始抱怨自家虧本買了高價糧,這幾個人的出現,又讓他們頓時慶幸起來。
幾個人穿着破爛,長得面黃肌瘦又駭人,進村跑到甯大牛家偷東西吃時被程婆子發現,連忙跑出去叫了她兒子,也就是甯大牛力氣大,加上他弟弟甯小牛,兩個人拿着工具,不然還真不一定打得過這些看着破破爛爛,但爲了吃的豁出命去的流民。
把人捆起來後,甯大牛就讓他弟弟去村長家叫了人。
村裏聽到消息的都來圍觀,一群人正在指指點點。
甯清西看着這些人的樣子實在是太慘了,感覺比當初去服徭役回來的村民還要慘,臉色青白,四肢皮包骨頭,肚子卻脹的大大的,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樣子,雙目無神,仿佛就是一個行走的軀殼。
王秀娟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些人命不久矣,那肚子裏面吃的是啥她一清二楚。
觀音土,吃進去之後拉不出來,隻能等死的東西。看他們的臉色就知道,也就這一兩天的事情。
甯大牛皺着眉頭指着這些人,“我剛回家就聽到我娘說看到這幾個人不要命的跑我家廚房去偷吃東西,誰家糧食不是計算着的?哪有多餘的給他們?”
“大家别看他們長得瘦瘦小小的,一個個力氣大得很,要不是我們哥倆手上拿着家夥,還真不一定幹得過他們。”
一群人指點了半天,村長聞訊而來。
看到村長甯大牛連忙問道:
“村長,這幾個人咋辦?要押送到官府去嗎?”
總不能留在他們村白吃白喝吧?
甯大牛的力氣是出了名的大,他說這些一個個看起來快要死的人,居然比他的力氣還要大,村民聽的都有些不敢相信。
轉念一想要是他們餓成這樣,突然發現吃的怕是也能有這麽大的力氣,一時不禁後怕,再也沒有人抱怨自己買了高價糧,事情沒波及到他們這邊最好,但若真的有了事,他們到時候還沒買糧食,那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甯村長皺着眉頭,有些拿不定主意,這些人看樣子本來就是流民,估計送去官府,頂多是打幾闆子就趕出縣去,看他們這臉色,要是這幾闆子下來,估計命也沒了。
“你們是哪裏人?”
問了半天,那四個流民中有一個人啞着嗓子開口:“晉州,蝗災。”
甯村長聽完大駭,難道這就是甯長榮讓他們囤糧的原因?!
連忙追問,那人卻再也沒開口。
圍觀的村民自然聽到了,蝗災!沒有一個傻的,都明白村長爲什麽讓大家囤糧了。
一個個吓得不知所措,冷汗淋漓,那上了年紀的老人更是哆哆嗦嗦,那可是蝗災!成群成群的鋪天蓋地,所過之處什麽都能啃食幹淨。
他們村雖然還沒有開始春種,但也快了,這要是來了一場蝗災,那真是啥也沒了。
一群人聽村長問那幾人,他們卻怎麽也不說話時心裏着急,原本想着家裏買的高價糧就已經夠了,現在恨不得趕緊回家去,繼續再買些糧食回來,家裏沒錢的就計劃着趕緊上山多挖點野菜回來,這要是蝗蟲過來可什麽都不會給你剩下。
正當甯村長思考着拿這些人怎麽辦的時候,四個流民裏有一個突然捂着肚子,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喉嚨間還發出滲人的聲音,“嗬嗬嗬。”
村裏人吓得連連後退,還放開了壓着的那剩下三個流民。
那三個流民被放開之後也不跑不鬧,眼神呆滞坐在原地,嘴裏不知道還在嚼着什麽。看到倒下的那個流民也漠不關心。
王秀娟也拉着甯清西退了幾步。
這還是甯清西第一次親眼看到死人。她很确定這人死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像有一種總算來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