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穿破黑暗,精準無誤的盯在他的臉上,她知道他也在看自己。
原先雜亂無章的腦袋,也不知道怎麽了,在這一刹,竟奇迹般的冷靜下來了。
大概幾秒鍾,也或許是幾分鍾。
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伊伊邁開步子,走進房間,摁下牆壁上的開關溲。
忽然亮起的燈光令原本處在黑暗的人不适的眯了眯眼睛。
而伊伊卻在他皺眉的空檔紅了眼眶。
飛快轉開視線,她不想他看見自己紅着眼睛的樣子,每個人都有驕傲的一面,又何況是他那樣的人恧。
病床對面的電視機被砸碎了,地上還有一個保溫瓶,一個碎掉的花瓶,和一地的殘花。
伊伊看的心頭發緊,但面上卻不露出分毫。
擡起腳,踢開了一片擋在她腳尖前的玻璃碎片。
擡眸,伊伊輕嗤一聲,聲音不徐不疾,略帶挑釁,“平常我隻是在房間裏随便扔幾個包,某些人的眉頭皺的就都能夾死蒼蠅,現在倒是好,房間造成這幅德行,某些人倒還住的下去。”
藿廷遇的臉繃的厲害,他就那麽坐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盯着她,一雙黑眸深的望不到底。
他的頭上套了一個白色網罩,一看就是動了腦袋上的手術,本來就有棱有角的臉,現在更瘦了一圈,兩頰都有些凹陷下去了。
他一向愛幹淨,甚至有些輕微潔癖,隻是此時,臉上都冒出了青色的胡髭,應該好幾天都沒有好好打理過了。
垂在身側的手微不可見的顫了一下,眼淚掉下來前,她迅速轉了個身,卻扯的肋骨一疼,臉色都跟着白了一白。
“掃帚呢?”爲了掩飾自己的動作,她故意的問了一聲,
看見牆角的掃帚,走過去。
“我再說一次,出去。”
還是那樣冰冷的聲音,甚至較之先前那次,還要更低沉凜冽一些。
後背微微僵了僵,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此刻盯在她背上的淩厲目光,刺的人後背發疼。
腳步不停,走到牆角邊,拿起掃帚,又回到床尾,對他的話,她再一次置若罔聞,自顧自的掃起了地來。
她的動作不敢大,因爲肋骨會疼。
遇到大一點的花瓶碎片,掃帚掃的輕了,掃不動,她就用腳踢到簸箕裏。
病房裏安靜的隻剩下掃帚掃地的沙沙聲。
……
VIP病區的樓梯通道内,
一個護士模樣的女孩子正站在窗邊講電話,正是先前伊伊在走廊看見的那個女孩。
頭頂的白熾燈光打在她臉上,蒼白的有些吓人。
“嗯,我親耳聽到的,他應該是真的癱瘓了。”
“飛哥,那個藥是不是可以停了,我害怕加多了,會出人命,被查出來……”
“嗯,嗯,好。”
“等一下飛哥!你讓我做的,我都做了,求求你放了我弟弟吧,求求你了!”
……
彼時,軍區總院的一間VIP病房,
一道黑色身影筆直的立在窗邊,目光遠眺,是半個青陽的璀璨夜景。
聽着電話那頭人的彙報,藿靖權唇角的弧度微深,“嗯,我知道了。”
挂了電話,藿靖權回頭。
藿國邦還沒從妻子剛才告訴他的那個‘天大的好消息’中回過神來,臉上的笑再難藏住!
“老二家的,真的廢了?你沒有騙我?”藿國邦仍有些不敢置信,
章玲将手裏削好的蘋果放到丈夫的手裏,輕瞪了他一眼,笑,“我這有什麽好騙你的?雖然老爺子不讓我們去看他,想要瞞着,但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過不了幾天,你看着好了,那些個藿家的旁支肯定都會知道了!”
藿國邦簡直大喜,從五年前老爺子做了那個荒唐的決定開始,他就沒有這麽舒心過!
雖然前幾天妍妍的去世讓他有些痛心,可現在聽到這個消息,他卻隻覺得那場爆炸來的太及時了!
孩子沒了可以再有,但是藿氏繼承人的位子!卻隻有一個!
“是我們的,終歸還是我們的!别人就是想搶!也都搶不走!”藿國邦臉上的激動之色溢于言表,
章玲的心情也格外好,“可不是麽,誰知道滑雪場的那間破雜物間底下竟然會有那麽大一個黑工廠,還做的全是違禁危險品,發生意外是遲早的,就是時辰問題。”
“這回啊,真的是連老天爺都在幫我們!靖權,你說是不是?”章玲看向兒子,
藿靖權在沙發上坐下,拿起桌上的報紙,第一版面,還是報道這次嶼山大爆炸事件,唇角微微勾起,藿靖權冷峭一笑,淡聲道:“我從來不信天,我隻知道事在人爲。”
“你這孩子!”章玲笑着瞪了他一眼,也不是真的生氣,嘴上絮絮道:“看來我最近還真要去趟澄園寺,上回那位印法大師說我過完年就會有好事發生,當時也都沒放心上,現在看來,那位大師還是有點門道的。”
章玲還在那裏說燒香的事情,藿國邦臉上的笑卻在聽到藿靖權那句話之後微微僵了僵。
……
原本隻需要幾分鍾就搞定的清掃工作,因爲身體的原因,任是被她掃了一刻多鍾才全部處理幹淨。
将簸箕和掃帚放回原位。
伊伊已經覺得自己吃力的緊。
站在原地歇了一會,她才回過身。
他已經沒有再看她,而是閉上了眼睛,菲薄的唇抿成一條倔強的直線。
天花闆上明晃晃的燈光打在他臉上,隻覺得整個人清瘦的厲害。
視線慢慢的移到他下半身……
——國内的醫生不行,我們就去國外!廷遇一定可以重新站起來的!
胸口的疼痛一圈圈的擴開,她猛地收回視線,将眼睛裏的霧氣逼回去,又站了一會,她才緩緩朝病床走去。
察覺到她的動作,藿廷遇倏地睜開了眼睛。
伊伊并不當回事,身體的動作也沒停下,VIP病房的床都很大,躺兩個人不成問題。
她原本是想側躺的,但因爲刀口的緣故,隻能平躺。
頂上的燈很刺眼。
她閉上了眼睛,聲音平和,“把燈關了吧,開着我睡不着。”
“阮伊伊!”她聽到他似乎咬牙切齒的聲音。
她依舊閉着眼睛,彎了彎唇,說道:“你千萬别跟我吵,也别打算對我動手,趕我走,你看我,我身上也穿着病号服呢,上次肋骨的傷還沒養痊,這次新傷加舊傷,胸腔大出血,醫生搶救了一天一夜才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你要是碰我一下,說不定裏面就又出血了,那你就是謀殺親妻。”
她就是故意誇大其詞,想要吓吓他,因爲隻有這樣,他才不敢趕她。
她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在她臉上,可她不敢睜開眼睛,因爲她怕一看見他的臉,眼淚就忍不住掉出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原本是想等他關了燈,再偷偷睜開眼看他的,可她等了好久好久,他都一直沒有關燈,以至于後來,就真的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床頭櫃上的兩聲震動給吵醒的。
她皺着眉頭,眼睛還沒睜開,下意識的就伸手往床頭櫃摸了過去。
眯着眼睛看手機,有一條未讀短信,指尖一劃。
隻是當看清那一行簡短的字時,伊伊剛還迷迷糊糊的腦袋瞬間就清醒了。
——廷遇,我懷孕了。
短信備注名:小雪。
而就在這條消息前面,還有兩條信息,時間顯示是年初一的淩晨。
第一條是他發給她的。
——新年快樂。
對方回複的是:——你也是!新年快樂!!【親嘴表情】
“你在看什麽!”冷不防的低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伊伊還沒反應過來,手掌就是一空。
腦袋有大約三秒鍾的空白。
她轉過頭,看向他,面色微白。
他涼涼的盯了她一眼,收回視線,卻在看到手機屏幕上那條已經劃開的短信時,深邃的眸子也明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