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李承乾所言,慶帝眸中的審視意味漸漸散去,神情似也溫和了幾分。
“太子所言有理,既如此,朕便允了你就是。”
這時,他見李承乾張口欲言,似有未盡之意,便問道:“太子可還有其他所求?”
李承乾此刻倒是沒感受到慶帝的威嚴,反而感受到了幾分來自一位父親的關愛。
這讓他不免生出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心中感慨,慶帝似乎并非真就是個冷酷無情的人。
從過往的經曆來看,如果慶帝當真心狠,範建和陳萍萍也該在葉輕眉死後不久,雙雙斃命才是。
畢竟,範建和陳萍萍若是當真信任慶帝,就不會讓五竹帶着範閑遠赴澹州。
他們一直懷疑當年之事幕後還有黑手,明裏暗裏的追查慶帝絕非不知。
而能夠隐藏在無數貴族,皇族,外戚之上的人,整個慶國又能有幾人?
滿城皆殺葉輕眉,說起來簡單,可能夠促成此事之人,又能有幾人?
慶帝顯然不是傻子,而且還很聰明,所以這些年過去,他必定能夠從諸多端倪之中感受到範建和陳萍萍對他的懷疑。
隻是他覺得,一個是自己一同長大的好友,一個是自己潛邸之時的老奴,他們就算猜到了是自己殺了葉輕眉,也不可能爲了一個死去的女人而與他爲敵。
所以他雖然對于監察院和範建訓練的虎衛有所信任,卻也不失防備。
這既是一種自信,也是一種對彼此情誼的珍惜。
畢竟,到了他這個地步,關系緊密之人本就寥寥無幾。
甚至,就連到了生命最後關頭,他明明有機會殺死範閑,卻饒過了範閑一命,選擇了去看看五竹黑布下的雙眼。
結果被兩發激光直接殺死。
倘若他心狠一些,付出一些代價,在葉輕眉死後,将與之有關的人全滅個幹淨。
以陳萍萍和範建的地位,他們一死,固然不可避免的會有一些騷亂,可隻要他一手掌握着慶國軍權,也絕不會生出什麽太大的亂子。
自然更不可能會因此最後被生生殺死在皇宮之中。
更何況,林珙能夠輕易的被人殺死在城外莊園,範建和陳萍萍又如何不能?
一個擁有大宗師武力的皇帝,想要無聲無息的殺死兩個麾下的臣子,并不是一件難事。
甚至他絕對有能力制造出一些合适的場地與理由,讓範建和陳萍萍合理合法的死去。
所以,慶帝看似冷酷,實則也有着部分溫情的一面。
隻是在他心中,皇權面前,一切都要爲之讓路。
想到此處,李承乾壓下心頭的思緒,面上略作猶疑之後,便出聲道:“陛下,兒臣既要辦新報,便需要足夠的信息來源,所以,兒臣希望監察院能夠協助一二,提供一些各地關于民生以及大事要事的卷宗,另外起步的财源,或許需要内庫供給一二。”
聞言,慶帝眸光微凝,簡單思量過後,便沉聲道:“既是涉及監察院和内庫,你去與陳萍萍和長公主親自談,談妥之後,上個條陳就是。”
此話看似是同意了李承乾所請,然而卻并未将話說死。
畢竟監察院和内庫可都是慶國極爲緊要之地。
李承乾這太子的身份亦是同樣敏感。
想要插手監察院和内庫,哪怕隻是建起一個簡單的聯系,都是一件需要他慎之又慎的去考慮的事情。
内庫暫且不提,隻是需要提供些許起步的銀兩罷了,合情合理。
更何況,如今李雲睿算是擺明車馬站在了太子這一邊,用些銀兩,甚至未必就需要太子如此直白的說出口,李雲睿怕是就會用一個極其冠冕堂皇的理由拱手奉上。
而且,内庫暫且如此也無妨,反正他心中早有安排,兩年前将林婉兒賜婚範閑一事雖然在陳萍萍那個老東西的強烈反對之下,暫時不了了之。
可一旦時機到來,他自有法子推進這件事,借此将内庫财權從李雲睿的手中奪走。
沒了内庫财權,李雲睿對太子的支持便也沒有什麽太大的意義。
倒是監察院,近些年令他頗有如鲠在喉之感。
因爲他已經隐隐察覺到,監察院似乎在逐漸失去控制,與他漸漸疏離。
這不是一個好的征兆。
自己這兒子既然想要讓監察院協助,他正也想看看,陳萍萍會作何選擇。
李承乾眸眼低垂,一邊思量着其中關竅,一邊則面色感激的拜了一拜,道:“多謝陛下。”
慶帝微微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說,平靜道:“就這樣罷,散朝!”
話落,他直接起身,離殿而去。
一旁看着有些胖乎乎的姚太監當即上前道:“退朝!”
一衆大臣皆是一拜,随後紛紛依次離開。
李承乾待一衆大臣盡數離開之後,這才出了太極殿。
方才臉上的諸般情緒已經盡數消失,化作了平靜。
向宮外走去的過程中,他一邊細細回憶着自己方才在殿上的表現,是否有什麽疏漏和過錯。
一邊則是思考着新報的具體操辦事宜。
當然,主要還是如何獲得監察院和内庫的支持。
有了監察院的卷宗和内庫的錢财,這新報之事,便也成了大半。
其中内庫自不必多說,他要的隻是些啓動資金,以他和李雲睿的關系,并非難事。
難點在于監察院。
監察院,有着監察天下之權責,一應卷宗記載了諸多隐秘,向來是秘而不宣。
哪怕他要的不是那些記載了緊要情報的卷宗,監察院能否答應,也是未知之數。
慶帝沒有當即應下,而是他讓他去找陳萍萍談,便是因此。
當然,其中或許也未嘗沒有幾分試探陳萍萍心思的意味。
他很清楚,新報在慶帝眼中隻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但事關陳萍萍和監察院,才會令慶帝突然之間重視起來。
他猜測,慶帝很有可能是打着拿件小事去試探試探陳萍萍态度的想法,才會有此旨意。
這讓他不免覺得有些心累。
果然,慶帝面前,何來親情可言?
方才那昙花一現的關愛,從來做不得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