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宋涪爲了表忠心,将制造火器的主要工匠都送來了京兆,從那個時候起,司徒府就已經着手挑選合适的位置開始修建火器坊,隻是當時晏晏并未跟着前來,宋沅擔心京兆生變,讓她一直跟在周野身邊,如今火器坊的修建接近尾聲,馬上就可以開爐制造,她繼續留在西北便有些不太合适。
火器的威力已經衆所周知,所以在火器制造上宋沅給錢十分大方,并且撥了不少錢下去發展火器,作爲負責火器建造的主工匠之一,她時常進宮向宋沅彙報火器制造的進展。
雖然頂着晏先生的身份,但穆绾棠還是一眼看出了她女子的身份,知道宋沅待她親密不同,穆绾棠也做好了接納新人的準備。
這會兒得知晏晏來觐見,她便識趣的離開了。
沒幾日,廷尉府便接到了一樁從縣裏層層提交上來的命案,爲求長生,十三名百姓聽信巫師的建議,自焚而亡。
在朝野上下都力主處置大巫織焰的節骨眼,這件案子無疑就是一根導火索。
早朝之上,衆臣發難,以此案做依憑,細數了巫蠱禍國的種種原因後果,連那些平日裏埋沒于縣衙的小案子也被翻找出來成爲佐證,你一人我一語,全都在要求宋沅嚴懲大巫織焰。
但宋沅卻不做任何表态,依舊按下不提,這讓大臣們百思不得其解,下朝之後,便有幾位大臣結伴往太華殿而卻,想要以死谏言,還好宋沅早有預料,着人在宮門處就把人攔了。
當天夜裏,宋沅在太華殿批閱奏折遲遲不出,穆绾棠着人送來了夜宵,在身邊伺候的宮人也被全部打發去了外頭,空曠的殿内安靜非常。
大巫織焰不聲不響的出現,扭頭看着屏風後頭,他察覺到那裏有人。
躲在屏風後頭的徐映蓉見他轉過來盯着自己,緊張的呼吸都屏住了,本能的恐懼取悅到了大巫織焰,他根本不将徐映蓉這樣的貨色放在眼裏,隻是靜靜的站在龍案前頭瞧着專心批閱奏折的宋沅,瞧了半響,确定宋沅已經發現自己了,他這才緩緩開口。
“在下如今已成過街老鼠,皇上卻遲遲不料理在下,實在讓在下受寵若驚。”
宋沅停筆看着他:“因爲先帝寵信,巫蠱在大魏才能如此興盛,打着先生的旗号行事的人豈會人人都是正直之徒?依我看,先生也不過是被那些人連累了而已,所以沒必要怪罪到先生身上。”
“皇上這話真心?”大巫織焰探身看着她,面具之下的眼眸滿是笑意:“在下心思單純,可是會當真的。”
宋沅目光誠懇:“這個道理十分簡單,先生不過是懷璧其罪罷了,再說,即便我不曾處置料理先生,想必先生如今的日子也不好過,我到有些愧對先生了,你我定下的契約,至今未能履行不說,還讓先生身陷囹圄。”
“如今局勢不好,到也不急在這一時,隻要皇上把契約放在心裏就好了。”大巫織焰坐下來,略有幾分疲憊的揉了揉眼睛,靠着椅背,身上的狀态漸漸放松。
屏風後頭的心聲一字不落的被他察覺,徐映蓉緊張到無措的狀态,讓他覺得可笑之餘又十分不解,不明白宋沅這樣心思缜密的人,爲何會試圖讓徐映蓉來控制自己。
宋沅再次提筆,随口問道:“不過,那些在民間屢屢挑事的人,先生還是要多加約束才是,要想巫蠱在大魏發揚,就不能由着這些人胡鬧,否則壞了信譽,做多了危害朝廷百姓的事,便是我再怎麽壓制,大臣們也不會答應的。”
“是在下約束不利,皇上放心,在下會自行清理門戶的。”大巫織焰看着她,燭火之下,宋沅的神情認真且松弛,平和的态度讓人提不起半分戒備之心。
宋沅将批閱好的奏折放在一旁,另外拿了本新的,她細細瞧着,心裏便将奏折上的話都讀了出來,大巫織焰非常輕松的就能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可他沒有出聲,隻是安靜的看着宋沅。
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這是個聰明姑娘,這些年瞧着她勤勤懇懇一步步爬上高位,他便越發确定自己當初沒有選錯人,隻是頻繁交集下來,他對宋沅的欣賞已經不再單純。
不過,他很清楚像宋沅這樣的女人,是不可能被男人的承諾謊言所攻陷的,她自身就很強大,男人的出現還有可能成爲她的絆腳石,她是絕對不會在這種事上犯糊塗的。
所以,即便明知宋沅已經對自己動了殺心,大巫織焰依舊欣賞她,一個願意豁出去與自己同歸于盡的女人,實在很難讓人不心動。
“我有一個疑問,先生初次助我時,說是受人之托,召回被鬼上身的我。”宋沅提起往事:“不知是誰請托的先生?”
大巫織焰的狀态越發松弛,他輕聲笑了出來:“在下也不知道是誰,不過是做了個夢,夢裏的人再三請求,正好那時梁鶴找來,在下覺得巧合,就答應了下來。”
“夢裏的人?”宋沅來了興趣:“這麽玄乎嗎?”
大巫織焰笑着點頭,卻是什麽都不說。
宋沅認真看着他,直到徐映蓉神情麻木的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她臉上好奇的神色才收回去,取而代之的便是冷漠。
“先生?”宋沅叫了一聲,大巫織焰卻依舊狀态松弛的靠坐着。
徐映蓉上前,将他的面具摘下,一張清俊如仙的臉就這麽露了出來,這還是宋沅第一次瞧見他的真容,年輕的容貌與歲月流逝帶來的氣質并不匹配,組合在一起,帥氣且怪異。
“先生,契約能否取消?”宋沅走到他面前。
大巫織焰含笑搖頭:“契約一旦定下,便沒有反悔的可能。”
“所以,我必死無疑是嗎?”
大巫織焰還是搖頭:“到也不是,隻要我自願赴死,皇上就不會受到反噬。”
宋沅目光一亮:“是嗎?那就請先生即刻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