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還算精明的母親,随着年紀增長,越來越多疑,也越來越沒有了自己的主見,他很清楚卻無計可施。
李貴妃和劉妃的反應也在宋淳的猜測内,她們倆都指望着可以絕地翻盤,隻要她們二人的兒子先宋潤一步抵達京兆,宋沅一個人必定無法應對,所以,能拖一時是一時,隻能賭京中沒有好事者直接給他們送消息了。
“大伯,我父王這兩日就會抵達。”宋策蹲在床榻邊,神情十分悲傷。
即便自小長在西北與家裏這些叔伯都不算親近,可他又不是木頭,自留在京兆,他的衣食住行處處與宋威一樣,宋淳視他如己出,他也将宋淳視爲第二位父親,如今看他被病魔磋磨成這樣,悲傷難忍卻又深感無力。
宋淳點點頭,瞧着他們倆,聲音虛弱:“你們已經長大了,看得透局勢,我一走,你們的幾位叔叔們必定爲了儲君之位大打出手,最壞的結果便是自相殘殺便宜了那些虎視眈眈的皇族,皇上如今寵信巫蠱,根本沒有統禦大局的能力,而且很有可能被人利用對着親生骨肉下死手。”
他們倆安靜聽着,誰也沒有反駁,數月以來,教導他們的先生已經将朝堂局勢細細的給他們分析過了。
老二宋潤因爲狼毒一說,基本被排除在了大位之外,沒有人敢賭他能活多久,更害怕他狼毒發作變成瘋子,那對大魏來說是一場災難,所以,他嫡次子的身份十分尴尬。
老三老四老七三兄弟能力平庸,随了李貴妃大大咧咧的性子,除了自幼跟随在身邊的師傅親信,多年來都沒有經營起自己的勢力,不堪大用。
老五宋涪能力雖強,但備受洪明帝防備猜忌,而且其所具備的西北武将基礎幾乎全在宋淳宋潤二人麾下,他自身既沒有強硬的軍中根基,更與朝堂官吏交際平平,并不占優勢。
老六老八兩人心術不正,勾結匈奴一事就被釘死在了大魏恥辱柱上,已經絕了榮登大位的可能。
老九宋沅多年來主管民政,政績出衆,很得朝中文臣擁護信賴,在地方官吏中也有很高的聲望,但過于年輕且沒有軍中基礎,又被洪明帝抱有成見,一旦對手動用兵馬武力解決,根本沒有勝算。
他們幾兄弟這樣的情況放在宋淳身體康健的時候,完全沒有威脅宋淳的可能,但如今宋淳身體一垮,反倒成了弱勢,他們任何人都沒有獨當一面應對皇族發難的實力,除非聯合起來。
其他人自是與親兄弟合作,宋潤宋涪宋沅三人卻隻能互相抱團,宋潤宋涪兩人都沒有十足的優勢,唯有宋沅,隻要取得他們二人的支持,就能直接彌補軍中沒有根基的弱勢,其他人再難與宋沅對抗,可就是這樣的局面,讓宋沅的處境最爲危險。
“你們還年少,我本想着過了年就替你們安排,可如今顯然是來不及了,你們毫無根基依仗,即便有各自的外祖家支持,也争不過你們的幾位的叔叔,還有可能因爲身份成爲他們的攔路虎而被他們針對仇視,你們切記,千萬别生出癡心,皇上自身難保,他若想将皇位越過我的兄弟輩傳給你們,那就是在推你們走絕路,萬不可如了他願,他不值得信任依靠。”
宋威宋策認真點頭,他們不是傻子,洪明帝的種種荒唐舉止早已人心盡失,即便身爲親孫子,他們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昏君,沒了宋淳統禦朝堂百官,他将一事無成。
宋淳歇了一陣才繼續說道:“不管将來登上大位的人是你們五叔還是你們九叔,你們都記着,即便皇位與你們擦肩而過,沒落到你們身上就不屬于你們,别因爲旁人幾句可惜悲歎就生出忤逆的心思,越是這樣,行事就越得小心謹慎才是,皇位不是什麽必得的寶物,自身安康才最重要。”
“知道了。”他們倆神情悲痛,長輩突生變故讓一切理所應當的事都變了,一個月以前,他們一個還将是未來的東宮儲君,一個将是尊榮至極的皇室子弟,可如今都不是了。
宋淳很擔心他們無法接受這等落差。
“父王放心,孩兒們不會被人蠱惑挑唆的。”宋威信誓旦旦的保證着,卻也不妨礙他擦了擦眼淚。
宋淳心疼不已:“你母親不會老老實實接受現狀的,一定會教唆你皇祖母借刀殺人,你且記着,萬萬不能因爲她是你母親就一味的順從縱容,更不能因爲孝道被你皇祖母所左右,你們是宋家的兒郎,是天潢貴胄,天下安定在孝道跟前一毛不值。”
“嗯。”他們答應了。
自己教的孩子,宋淳很清楚他們是什麽樣的性情,他不怕他們一時意氣沖動行事,就怕沈皇後和林氏用孝道的軟刀子來磋磨他們,即便是經曆過風浪的成年人,隻怕也沒幾個能在母親的眼淚中固守心中所想。
宋淳累了要休息,宋威和宋策就出來了,避開宮人後,兩人站在院子裏長久沉默,陰沉沉的天飄下鵝毛大雪,不一會兒就将兩個少年的肩頭染白。
“五叔與九叔,你更傾向誰?”宋策問的很直接,自己的父親身居次位,所以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與皇位有所瓜葛,在他看來,五叔與九叔雖然不及大伯親近,卻也是自己父親相處融洽的兄弟,不管他們誰登基,自己都會盡到臣子本分,他并不擔心自己會因爲身份被猜忌。
宋威的身份卻不同,宋淳不倒,他就是闆上釘釘的下一任東宮儲君,他所接受的教育禮儀甚至是馬上就要提上日程的婚事,都在爲他成爲下一任儲君鋪路,不出意外,皇位就是他的。
如今宋淳病的猝不及防,他所有的準備都将化爲虛影,還有可能因爲特殊的身份成爲下一任帝王的眼中釘,所以,他更傾向誰就顯得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