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宋淳嗓音喑啞:“可能推測我尚有多少時間可活?”
這個問題最是殘酷,秦玊一向不願意正面回答,若換做以前,她必定以安慰病患爲主,給對方希望,但宋淳的身份不同,他需要時間來安排善後。
“按照你的情況來看,大概一個月左右。”
“一個月…”宋淳的聲音不免顫抖,便是再怎麽心性堅定,也對死亡抱有敬畏與恐懼。
小沈氏渾身發冷,一向穩重的她,此刻大腦都是空白的,她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四肢發麻,所有的情緒都被麻木包裹,一陣陣寒意像是帶着冰淩的刺球,在她的心髒上反複碾壓。
秦玊不再說話,這種時候,氣氛不可避免的凝重壓抑讓人無法喘息。
“辛苦姑娘了,還請姑娘緘口。”宋淳迅速冷靜下來。
秦玊點點頭,見春陽暗示自己出去,立馬往外走。
“翎光。”宋淳伸出手掌,這個名字被他喚的缱绻旖旎,他第一次這般輕喚小沈氏的閨名,即便這兩個字早已在心裏嚼了無數遍。
小沈氏先是猶豫的往他走了兩步,一陣躊躇後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提裙小跑到床榻前,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宋淳緊緊握了一下,怕她吃痛又忙收斂了力氣,兩手相扣,相顧許久卻無話可說。
許久,他才開口:“果真是錯了,早知道命不長,我就不該将心思袒露,白白讓你添愁。”
“你不說,我也知。”小沈氏覺得呼吸都是酸澀味,自進王府爲妾,她的一顆心就隻爲宋沅牽腸挂肚過,可如今瞧着宋淳,她實在心慌,似流沙從指間滑落,由不得她自己去抓去握,熱熱的淚水滴落,小沈氏哽咽道:“這些年你對我和阿沅這般偏袒照應,旁人信你是兄長之誼,我這個受益人豈會不知其中心思,明知而不說,實爲欲擒故縱,我在利用你的情意爲自己和阿沅謀利。”
宋淳手上難免添了兩分力氣,他把小沈氏的手拉近貼在自己臉頰上:“當年随母後去漁陽,我一眼就看到了你,沒有驚豔特别的相遇,隻是匆匆一眼就把你映在了心裏,若是知道母後是去擇妾分寵的,我必定會直接告訴母後自己中意你,我當時都想好了,便是你家世低也無妨,我賣命些一樣可以擔起王府世子的責任,是我年少懦弱讓自己多了遺憾,這些年你得寵,我雖心酸卻也爲你慶幸,你失寵,我雖高興卻也怕你受欺負,除了多多照應沅兒讓他早日成爲你的依仗,我也不知該如何幫你了。”
這話說的小沈氏眼中酸澀,眼淚越發不受控制,這些年再如何受洪明帝寵愛,她都很清楚洪明帝貪戀的是自己的青春美貌,便是後來察覺到宋淳對自己微妙的感情,她也隻當宋淳與洪明帝一樣,無非是貪戀自己的美色,從不曾想過,他是真心的。
一想到自己利用宋淳的真心教訓林氏,小沈氏心裏便是一陣懊悔自責,她自以爲是的算計,原來全是宋淳心甘情願的成全。
她好蠢,竟然自以爲能利用他糊弄他,卻忘了他是誰。
他執掌朝綱統禦百官,怎麽會看不透自己的小伎倆?
宋淳強撐着坐起來,簡單的動作,卻牽拉着胸腔疼的他渾身發抖,他臉色蒼白,艱難擡起胳膊替小沈氏擦去眼淚。
“等下走了,隻怕再難單獨見面說話了。”宋淳細瞧着她,萬分不舍:“往後,多多保重。”小沈氏含淚不語,宋淳卻突然取下她腰間的香囊:“給我留個念想吧。”
小沈氏沒有拒絕,目光看着香囊,緊拉着宋淳的手一言不發。
宋淳的氣力不足以支撐他清醒太久,身體裏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再折磨着他,堅強的意志這個時候毫無作用,爲了自保,身體撐不住了就會昏睡過去。
小沈氏安靜的守在他身邊,直到他熟睡之後才走。
秦玊由春陽親自送出宮,穆绾棠提前安排了送東西的嬷嬷等着,順理成章的把她從宮裏帶走,整個過程神不知鬼不覺。
等人走後,春陽打發走其他人進寝殿,見小沈氏取了一個新的香囊出來,心裏滿是疑惑。
“安排進東宮的人可以用了。”小沈氏拿了香料出來,另選了一種味道塞進香囊裏:“讓他們盯着太子妃,不管有任何動靜,都要來報。”
春陽沒有多問,默默退了出去。
小沈氏嗅了嗅自己新制的香囊,對淡淡的藥草香氣十分滿意,這才挂在自己的腰間。
宋淳的真心讓她動容,但她已經不是貪戀男情女愛的年輕少女,她是母親,她得爲自己的孩子籌謀考慮,宋淳的病固然讓她難過傷心,但沒了宋淳,她的阿沅就會成爲下一個被算計的目标。
她必須立刻打起精神,被宋淳摘走的香囊必定會被林氏發現,她一定會對宋沅不利,小沈氏很清楚自己應該拿走香囊,但她更清楚,那個香囊在宋淳手裏,能換來宋淳多替宋沅着想兩分,所以,她願意賭一把。
另一邊,秦玊安然無恙的回到王府,她把宋淳的情況細細說了一遍,宋沅一時難以接受,幾乎是癱坐在椅子上的,一旁的穆绾棠也驚得臉色煞白。
“真的沒救嗎?”宋沅實在不願意接受這個答案。
秦玊滿臉遺憾:“此病非我擅長,而且已經到了藥石無醫的地步了。”
藥石無醫四個字直擊宋沅内心,她無法控制的懊悔起來,自己平日裏若是多多關心大哥,是不是就能早點知道他身體不适,那個時候就請秦玊去看病,事情是不是就能有所改變?
她滿臉懊惱痛色一言不發,穆绾棠隻好先請秦玊去休息,安靜的陪在宋沅身邊等着她消化掉一部分悲憤的情緒後,穆绾棠這才遲遲開口。
“事已至此,爺懊惱也無用,還是趕緊想想後路吧,太子爺若是倒了,爺可就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