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郡丞們剛走,早在隔壁等候多時的郡尉們就趕緊進來了,宋沅喝茶潤了潤嗓子,示意侍衛給自己拿了個墊子放在腰後,繼續聽他們禀報。
“大人,朝廷對招搖撞騙的巫師下了清肅嚴令,這些日子也抓了不少,按照朝廷的意思,甯可錯殺不可放過,爲此這些日子抓了不少神棍巫師,但問題也出現了,入獄者喊冤。”
宋沅看着手裏的公文,又看了一眼說話的郡尉,目光掃過其他人,猜到他們都有異議但不敢明說,幹脆把話挑明:“大魏禁行巫蠱十幾年,皇上冊立國師打破常規,寵信國師引得百姓效仿,如今國師尚在,卻對民間百姓痛下殺手,你們覺得不合适是嗎?”
“權貴之家的風氣往往會引領民間風氣,皇族喜好更會引得人人争相效仿,巫蠱一事也是如此,皇上寵信國師,以聖威助陣巫蠱蔔算之術,皇上都信,百姓又怎麽會不相信?百姓趨之若鹜,自然有人願意铤而走險,或是真有本事在身,又或是撞了大運蒙對了一兩次,真真假假的實在難以分辨,這些人固然可恨,可根源并不在他們。”
“确實如此,朝廷嚴令,基于河間四地受災,有人打着國師府旗号聚衆斂财挑起兵變行奸淫亂事,因此痛下殺手可謂是大快人心,但西北的情況與其他地方不同,當初冊立國師,以至于巫蠱在大魏境内死灰複燃,其他地方對此放縱之時,西北的管束卻極爲嚴格,所以并沒有造成巫蠱亂民的事,那些打着巫蠱旗号行騙的人經過徹查,也沒有犯下大案,若是遵循朝廷嚴令,有些懲罰太過了。”
宋沅認真聽着,覺得他們說的不無道理,巫蠱在大魏死灰複燃這事洪明帝得承擔全部責任,就算朝廷要嚴懲這些招搖撞騙的巫師,首先也得洪明帝自己表态才是,怎麽能他照舊寵信國師卻對其他人趕盡殺絕?
這不正應了那句話,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如此一來,他哪裏還有什麽威信可言?百姓又怎麽能甘心臣服?
“朝廷嚴令雖然如此,但你們這些郡尉對司法的衡量更爲重要,誠如你們所說,朝廷的嚴令基于那些人作惡多端,同樣的,若沒有作惡多端,那按照大魏律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西北從一開始就不曾放縱過巫蠱,如今就更不能放縱了,雖說不必如朝廷要求的那般嚴厲,但态度也是要表明的,免得有人生出僥幸之心,跑來西北作惡。”
她做了決斷,幾位郡尉這才寬心應聲。
“大人,還有一事,如今各地都有安置匈奴俘虜,對她們的管束當以何量刑?”
宋沅立馬就問:“我記得暫時安置她們的營地将她們二十人爲一帳分開管理,一切都以軍中規矩辦的,怎麽會需要你們插手呢?”
“大人有所不知,以此安置的俘虜不算多,更多的俘虜都安置了村落之中,村民報案,說她們偷盜搶劫打砸,有些還想着逃跑,抓起來了不少,但她們身份特殊,所以很難決斷如何處置,而且,往後這些人也是要長久留在大魏的,總得有個規矩才是。”
宋沅點點頭:“這話說得也有道理,的确是要爲長久打算,我的意思是,她們雖然是俘虜身份,但大魏不可能放她們回去,既然不會放她們回去,那勢必要以大魏百姓的标準來對待她們,隻有這樣,她們才能在大魏的土地上生根發芽,不過在此之前,不能直接強來,得讓她們明悉大魏律法,知道什麽事不該做,做了會是什麽後果才行,先以教化爲主,若有明知故犯者再行嚴懲,諸位覺得呢?”
“大人思慮周全。”
“還有一事,既然要将她們當做大魏百姓來對待,那對她們迫害壓榨的人同樣不可輕縱,有些人因爲她們俘虜的身份就對她們百般欺壓擠兌甚至使用暴力,這是極爲不對的,對待這些人,也該嚴加懲罰。”宋沅看着他們:“諸位覺得如何?”
有人想了想就道:“西北百姓與匈奴是宿敵,可謂是水火不相容,祖祖輩輩都摻雜着血海深仇,如今匈奴俘虜就在跟前,百姓洩憤也是難免的,若是嚴懲,會不會寒了百姓的心?讓百姓以爲朝廷偏袒匈奴俘虜?”
“既然有血海深仇,那就該投軍報國,血刃仇敵,而不是對一群被俘的婦孺落井下石,沒有要求他們必須與俘虜們和睦相處,漠視總能做到吧,又不是除了把對方摁在地上教訓一頓就沒有别的相處方式了?”
“兩方是世仇,若想要這些匈奴俘虜安穩的在西北生活下去,也不是易事啊。”有人歎息,其他人也跟着歎息,他們太清楚這有多難了。
宋沅端起茶盞呷了一口:“口頭上叫罵排擠的肯定多,但事實上接受的人可不會少,一個能幹康健的女人對一個家庭來說有多重要,我想很多人都拎得清的,自家能得益的事,隻怕沒幾個會顧全家國大義,到時候,自然會有不少人爲之開脫,争相爲這些俘虜辯解,一旦有人從中得益,多的是趨之若鹜之流。”
這話說得幾位郡尉都啞巴了,雖然有些諷刺,但事實還真有可能像她說的這樣。
和他們商談結束,宋沅已經累了,她癱靠在椅子上,閉着眼給自己捶了捶酸痛的後腰。
這幾日她總覺得身體不對勁,後腰酸脹,小腹還會墜痛,心情更是莫名其妙的煩躁,大夏天的夜裏,竟然還會手腳冰涼。
這太反常了,偏她又不敢擅自找大夫看病,隻能自己翻看醫書,好不容易找到相似的病症,竟然說是葵水将至。
四個字把她吓出一身冷汗,偏舅舅遲遲沒把藥送來,大巫織焰給的藥她也不敢亂吃,這兩日正爲此事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