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侍衛已經往衙門去過了,回來報信時,臉色十分不忍,面對宋沅詢問的眼神,也隻是搖了搖頭。
宋沅心中預感不妙,她急忙往衙門過去,還不曾下馬,就瞧見被割去頭顱的官員屍體懸挂在衙門前,腳下那一灘血已經幹涸發黑,官服也被血水浸染的變了顔色。
這都不用進去瞧,宋沅就能猜到裏面有多慘,濃重的血腥味混雜着屍體腐敗的味道直沖腦門,這還已經是距離城鎮被襲五六日後的情景。
“衙門被屠盡了。”侍衛們已經四下找尋了一遍:“聽說縣丞朱大人号召衙役與城中男丁抵抗,匈奴破城後,逼迫朱大人下跪乞降,朱大人誓死不從,被吊了起來,生生看着衙門一衆官吏被屠殺幹淨,就連他們的家眷也未能幸免。”
宋沅心中不忍,受襲的城鎮不止這一處,其他地方與此處的情況也差不多,匈奴毀約與大魏兵戎相見,必定與數月前遣使入京商談兩國通商被拒有關,這是給大魏臉色看呢,擄走百姓再說等着與大魏商談,便是拖延時間的舉措。
這些宋沅心裏都清楚,可這些事實在不歸她管,這不是小事,得等朝廷決策,如今能做的,便是先安撫百姓,防止疫病發生,重新修建房田屋舍及防禦工事,以防匈奴再度襲擊。
因着城鎮裏的衙門官吏盡數被殺,宋沅命人做了統計之後,立刻往各地調派官吏趕來頂崗代辦,并下令赴任的官吏攜帶糧食藥材過來,宋涪調兵時,她又請調了一千士兵協助,城鎮内外不僅要掩埋焚燒屍體,還得盡快打掃幹淨以防疫病,這并不是一項小工程。
城裏能提供幫助的士兵百姓不多,剛開始的進展很慢,一直等了好幾日,宋涪安排的士兵到了才加快了速度,等各地調派過來的官吏一到,所有事宜才漸漸走上正軌,宋沅也騰出時間往城鎮周圍的村莊走一走去瞧瞧。
匈奴雖然将城鎮列爲主要襲擊的目标,但并不曾放過沿途的村莊,燒殺搶掠在這些地方也上演了一遍,滿村的屍體無人收斂,幾乎找不到一個活口,村民的慘烈死狀看得人于心不忍,留在村莊前老樹上的羊皮信更是讓人将後槽牙咬碎。
‘若想贖人,備棉花三十萬斤,糧食五十萬石,否則盡殺之。’
衛晏叫嚷道:“獅子大開口,這是要與大魏撕破臉皮了。”
“人家都拔刀屠城了,還會在乎臉皮?”宋沅心裏如同火燒一樣恨意沸騰,可她不能表露,這個時候發洩毫無用處,隻能強忍着做安排:“安排些人手将屍體盡快掩埋,記得撒些石灰防止疫病,再安排人去周圍瞧瞧,若有死者盡快掩埋,若是有活口,先帶回城鎮安置,若是能統計出被擄走的人數最好。”
“是。”跟在身邊的侍衛立刻帶着士兵風頭去辦,宋沅也先趕回城裏。
城鎮也正忙着重建,匈奴屠城的時候,采取火攻戰術,将城門與城牆焚毀嚴重,若是不盡快重建,很難保證匈奴會不會再度殺回來,爲此,宋沅安排了四百士兵重建城牆,幾日過去,已經重建了大半,但進度依舊慢了些。
“城牆上的這些凹槽會利于敵人攀爬偷襲,也得盡快補上才是。”宋沅站在城外,瞧着已經清理過但仍舊瞧得見斑斑血迹的城牆面色擔憂:“軍中可安排新的守城将軍來了?”
衛晏立馬說道:“今天早上已經到了,殿下在忙,所以便先去布防了。”
“嗯,行軍打仗你比我有經驗,若他有什麽需要商議的地方,你不必等着問我浪費時間,自行與他商議就好,雖然前頭有大軍調派防守,但邊境情況多變,很難保證匈奴不會繞後突襲,如今人手又不夠,真遇到事,也隻能以防守爲主了。”
衛晏忙道:“殿下放心,五爺已經下令,要求各處加強巡視,并且問罪了十幾名玩忽職守的将領,遇襲的幾處雖然靠近邊境,但匈奴能夠突襲成功也不是容易事,這次的事,必定還有其他隐情。”
隐情?内外勾結?
宋沅不敢瞎猜,京兆針對宋汵宋泠勾結匈奴的事還沒有下定論,很難保證這次匈奴襲城的事會不會也被算到他們兄弟倆頭上去。
宋沅騎馬繞着城鎮走了一圈,天色快黑了才進城回去,街上的士兵百姓燒起火把,即便是夜色降臨也忙着重建房屋,街上不僅積了厚厚的黃沙,如今還多了一層黑色的炭灰,夜裏的風一吹,又眯眼又嗆人。
宋沅捂着口鼻從街上走過,注意到幾個瘦弱的百姓擠在街角睡覺,立馬就問:“不是安排了暫時安置的院落讓百姓到那裏落腳過夜嗎?怎麽還有人宿在街上?是不是地方不夠大?”
“地方夠大,可是總有人嫌棄安置的地方死過人,覺得晦氣,所以不肯去。”跟随在身邊官吏十分無奈:“下官勸了幾次了,說服不了。”
暫時安置百姓的地方是幾處富商家的宅院,匈奴襲城的時候,這些富商最遭罪,不僅錢财被搶,家中女眷也盡數遭了毒手,自盡了許多,偌大的宅院一下子空了下來,即便收拾幹淨了,卻還是招人嫌棄。
宋沅聽清緣由,也不去管,直接走開:“被擄走的百姓名單可梳理出來了?有多少人?”
“已經按照名冊梳理出來了,雖然有遺漏,但出入應該不大。”官吏知道宋沅的脾氣,辦事并不敢拖沓,她一問就立刻仔細答應出來。
宋沅對這樣的辦事态度很滿意,回到衙門,雖然已經将所有屍體清理幹淨,就連地面也仔細擦洗過兩遍了,但淡淡的屍臭味依舊萦繞在鼻息間,她揉了揉鼻子,将擺上桌案的名冊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