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示意衛晏再拿些酒來,自己替霍英斟滿:“既然都在這裏等着我了,想必也是有話要說的,若霍大人不嫌棄,大可直言,隻做閑談。”
“多謝殿下。”霍英看着她:“下官.不,我替那些流放女眷謝你大恩。”
宋沅斟酒的手微微一頓:“職責所在,不必言謝。”
她沒有多說,霍英心裏便更加感慨:“殿下就不問我,爲何知道流放女眷會很慘卻不出手幫忙嗎?”
“我知道你幫不了,大魏律在前,你不能違背,西北也不是你能插手進去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排幾個老實良善的衙役去押送,但人性這東西誰能說得準?遠離制度與道德的束縛,嘗到了主宰他人命運的甜頭,有幾個還能保持理性?”宋沅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攔下她們尚且費了不少口舌手段,何況是你?”
霍英面色越發複雜:“殿下還要去西北嗎?”
“若是朝廷需要我去,那我自然是要去的,就憑我父皇那句給我封爵的承諾我都要去,若不早早的把爵位掙到手,我什麽都撈不着,我始終覺得自己努力得到的爵位比他一時興起賞賜給我的爵位更有價值。”
他點點頭:“的确如此,殿下的侄兒們陸續長大,太子殿下雖爲殿下提供了不少便利,但公子威漸漸長大,如今他已經跟随太子殿下左右與朝臣見面旁聽,再過兩三年,他必然會被放出來獨當一面,屆時太子殿下可就很難再顧全殿下了。”
“我知道,大哥對我照拂的已經夠多了,替我鋪路安排本就不是他的事,我總不能再去占着威哥的東西。”宋沅瞧了瞧他:“我大哥執掌朝綱,霍大人該多與他走動才是,便是要持中立姿态,也不需要在今日這樣的場合與他劃清界限吧。”
霍英搖搖頭:“太子殿下雖賢明,但并非我心中所念之君,既如此,便沒有私下結交示好的必要。”
能說這話便是沒把自己當外人了,宋沅摩挲着手裏的酒杯笑了笑。
她挺理解霍英的,前太子子嗣意圖謀反的事,穆氏自殺讓霍英被迫退出調查,這次西北的事被衙門核查出來,洪明帝還不許入西北細查,太子宋淳而從中默認,這明晃晃的偏袒維護,對标榜秉公執法的廷尉府來說是有損威嚴的,他自然接受不了。
但前太子滿門必須除掉,否則以前太子的人望,但凡洪明帝在位時有半點胡鬧差池,前太子黨就會卷土重來。
這對洪明帝是個威脅,對他們更是威脅。
力壓西北諸事也是這個原因,真要是讓廷尉府去了西北細查,隻怕宋淳身上都不幹淨,他是當今太子,立得是賢良開明的招牌,真要是被查出不堪之事,百官怎會臣服?
“殿下能否向我透個底,你可做了什麽有違國法人倫的事?”霍英有些醉了,放在他面前的酒壺,轉瞬間沒了一半,衣襟上也灑了些酒水,淺淺濕了一片。
宋沅很認真的想了想:“有啊,我行賄了,霍大人要查我嗎?”
“爲何行賄?”霍英笑了起來,一臉不信:“殿下可别诓我。”
“爲了保證客商的糧草能夠順利進入西北,我私下裏用棉花行賄,數額挺大的。”
他抱着酒壺蹙眉沉吟了一陣:“待明日酒醒,下官要細查。”
“可以。”宋沅有恃無恐的看着他,心裏的數還沒數完,霍英就趴桌上了。
宋沅扶桌起身在他肩上戳了戳:“霍大人?霍英?啧~這酒後勁大的很,你明天能想起來才怪,來人,送霍大人回廷尉府。”
說着,她懶懶的打了個哈欠,甩着胳膊也回屋休息了。
次日酣睡到日上三竿,掀開羅帳後,照進屋裏的陽光晃得她眼前一花,宋沅忙擡手擋了擋,雖說昨日喝的不多,但她這會兒腦袋悶痛,渾身都提不起力氣,挂在床邊緩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更衣。
外頭伺候的人聽見動靜,忙開了門進來,是兩個看起來老實穩重的侍女,端正的站着,低垂着腦袋,先行了禮,然後才招呼外頭的侍女将洗漱的熱水青鹽都拿上來。
這幾人是宮裏進新人時,小沈氏特意選出來爲了照顧她起居而調教的,嘴巴嚴實有分寸,已經被春陽交代了宋沅的所有的習慣。
她已經行了冠禮,身邊若是再無侍女伺候,外頭說起來也不好看,再者她在男女情事上不開竅,讓宋淳十分苦惱,也曾委婉的和小沈氏提過一次,爲了不生麻煩,也該把照顧她起居的事換做侍女了。
洗漱幹淨,宋沅還是頭疼,她靠在搖椅上揉着腦袋,侍女立馬走過來輕聲詢問:“奴婢替殿下揉揉吧。”
“不必。”她并不喜歡陌生人接觸自己。
侍女沒有多言,轉身拿了一條熱帕子過來敷在她額前,宋沅沒有拒絕,安靜的靠着,頭疼也纾解了不少。
“殿下。”府裏的管事姑姑來了,手裏還拿着一本厚厚的冊子:“昨日各府送來的賀禮都已經登記造冊,請殿下過目。”
宋沅慢悠悠的睜眼,看着管事姑姑手裏那一本厚厚的冊子皺了皺眉,府裏沒有當家主母料理内宅瑣事,所以什麽事都得她親自過問,她還不能不管。
真是麻煩。
心裏嬷嬷嫌棄了一番,她這才懶洋洋的伸手拿了冊子翻看起來:“東西還真不少,這也算是我這邊記下的第一份人情往來,你可得千萬記清楚了才是,若有人情往來可得思量仔細,别做出把東西物歸原主的蠢事。”
管事姑姑趕緊應聲:“是,奴婢一定記清楚。”
“還有宮裏賞的,更得存放妥當,都是些禦賜之物,禦賜之物不能送人,挑幾件合适的擺出來,也不算是白費了長輩的一片好心。”宋沅把冊子還給她:“去吧。”
管事姑姑趕緊退下,額前的熱帕子也有些涼了,宋沅幹脆起身活動了一番,幾個侍女都在廊下安靜的候着,宋沅看了她們好幾次,越發不習慣了。
“衛晏呢?把他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