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到是站在他身旁的宋淳,一身玄色衣裳,威風穩重,目光炯炯,俨然他才是執掌天下的帝王,對比之下,洪明帝倒像是傀儡一般,隻是因父子尊卑才被供在那個位置。
龍案一側,還站着一個人,大巫織焰穿着那身奇奇怪怪的衣袍,面上依舊戴着金色面具,堂而皇之的站在那裏,目光從面具之下穿過,靜谧的瞧着他們兄弟幾人。
這幾位殿下都是自小習武之人,繼承了父輩的高大健碩,也沾染了沙場的血性戾氣,二三十歲的年紀又正當盛年,無論是誰,身上都帶着蓬勃向上的朝氣。
大巫織焰很欣賞這股朝氣,但将幾人的心思細聽下來,他又覺得可惜,有勇無謀,難成大事,洪明帝爲了登基,将兒子都送入軍中掌握軍權,卻忘了從軍十幾載,會讓他們的思維局限在方寸之地。
對比起來,還不如宋沅,洪明帝沒給她安排足智多謀的心腹在身邊出謀劃策,讓她萬事都要自己琢磨,反倒把她的心眼子練出來了。
大巫織焰看向宋沅,她站在最後,低着頭,發絲與衣角都還帶着濕意,幾位哥哥高大的身影将她遮的嚴嚴實實,高坐于龍椅上的洪明帝幾乎瞧不見她,她整個人都内斂着,自己完全探查不到她的任何心思,她就如同一塊冰,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真是個機靈的小鬼。
大巫織焰暫且放過她,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移開後,宋沅這才松了口氣。
她瞧不見其他人臉上的反應,但她心裏是無法接受且震驚的,被先帝以鐵血手腕打壓十幾年之後,南疆巫師竟然堂而皇之的站在禦前,這不僅是對先帝的諷刺,也是對那些因巫蠱咒術喪命之人的嘲弄。
對比起來,她與大巫織焰定下契約都算不得是出格的大事,她還要藏一藏,洪明帝卻藏都不藏一下。
宋沅覺得眼下的局面實在嘲諷,大巫織焰會站在這裏,顯然是有事要做,做什麽呢?瞧他那雙在面具下面打量的眼睛就能猜到。
她知道大巫織焰有聽人心音的本事,所以她會隐藏,那其他人呢?
隻怕都被大巫織焰瞧透了吧。
看洪明帝的反應,他應該是知道大巫織焰這項本事的,那他放任大巫織焰在這裏,便是要試探他們所有人了。
“讓你們快馬加鞭趕回來,是朕的意思。”洪明帝說話了,聲音裏滿是疲憊之态:“讓你們在西北,原想着給你們機會曆練,可你們做的那些事,實在讓朕失望。”
聞言,所有人都趕緊撩袍跪下,齊聲道:“兒臣不孝。”
“若不将你們都叫回來,廷尉府就得到西北去詳查,想想你們做的那些混賬事,經得住廷尉府翻查幾次?”洪明帝恨鐵不成鋼:“你們以爲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熟知早就有人盯着你們了。”
衆人都沒說話,做了虧心事的那四個更是心虛的連呼吸都恨不得消失。
他們幹的那些事,其實算不得大事,但污點就是污點,一旦認真追究起來,對他們實在沒有好處,他們在京兆本就沒有根基,若是作風名聲再壞了,誰還願意與他們結交?
“父皇。”宋淳說話了:“三公已經連同廷尉府提請徹查西北諸事,兒臣認爲,既然他們都回來了,就地查問即可,實在不必遠行至西北去查,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幾人都不吭聲,洪明帝心裏也明白,真的讓廷尉府去西北查,隻怕老臉都要丢幹淨。
“廷尉府要查就查吧,在廷尉府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離開府邸。”洪明帝下了旨:“去見見你們母妃吧。”
他就這麽把人都攆出去了,獨獨留下宋淳在裏頭陪着。
“先生可瞧清了?亂我江山者,是誰?”洪明帝盯上了大巫織焰。
宋淳也看着他,年前,大巫織焰蔔算了一卦,說西北有皇子,将會禍亂大魏,早已對他深信不疑的洪明帝立馬懷疑起自己的幾個兒子,宋淳不信這個,但勸不住洪明帝,隻能看着他交代宋潤,把人全部帶回來。
大巫織焰微微一笑:“俗話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但皇位隻有一個,便是同胞兄弟也會刀劍相向,反到是沒有這個顧慮的人,才能無所顧忌。”
“沒有同胞兄弟?”洪明帝皺眉:“你是說,宋涪?”
他懷疑宋涪,宋淳頓時蹙眉:“五弟的性子最是穩重,做事又是最有分寸的,他不可能做出這樣不忠不孝之事。”
“那就是宋沅。”洪明帝語氣沉了下去:“那小子天生反骨。”
宋淳一聽這話就知道他心裏對宋沅還膈應着,頓時氣惱:“沅兒一心打理民政,在軍中沒有任何根基,頭上還壓着八個哥哥,父皇怎麽能因爲他年少不聽勸就認定他不敬父兄?誰還沒有一意孤行過?且他做的那些決定現在來看,都是正确的啊。”
爲了宋沅,他竟然用這種語氣與洪明帝說話,這讓大巫織焰特别詫異。
這可不像是一向穩重禮敬父親的太子能做出來的事。
“太子殿下對九殿下真是維護。”大巫織焰真心實意的感歎了一句。
這話顯然刺到了宋淳的耳朵,他當即就道:“身爲兄長,爲弟弟正名理所應當,難不成孤要順着父皇的意思苛責诽謗不成?那孤與挑唆離間的小人有何區别?”
被嗆聲了,大巫織焰也隻好微微擡手,示意他繼續針對洪明帝就好,沒必要沖自己嚷嚷。
洪明帝沉着臉,卻并未發火,低聲嘟囔道:“他們倆都沒有同胞兄弟。”
“父皇,這根本說明不了什麽。”宋淳強調道:“總不能聽人一派胡言,就這樣揣測他們。”
被内涵了,大巫織焰也沒辯駁,隻是靜靜看着宋淳勸說糊塗的洪明帝。
“國師蔔算,焉能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