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裝糊塗,西平郡丞一下子到插不上話了,宋涪也沉默了一陣才開口:“并未搞錯,按照慣例就是這樣分配的,女眷雖然隻受連坐,但福禍相依,平日裏享了富貴榮華,落魄時就得付出代價。”
“五哥說的有理,不知軍中要這些女子做何用?”宋沅目光平靜,她很清楚自己與宋涪隻是尋常的關系,遠不到撕破臉還能和睦的地步,宋潤什麽時候回來尚未可知,往後與宋涪打交道的地方又多了去,所以不能疾言厲色。
若今日換做宋淳在這裏,她高低能吼起來,反正大哥不會記仇。
宋涪見她非逼着自己把話說明白,也豁出去了:“将士們駐守邊關,數年孤寂,總得有所安慰,罪臣家眷發配至此,多已不堪,慰勞軍士也算是大功一件。”
“我明白了,是要将這些流放的女眷許配給未婚士兵爲妻嗎?”宋沅不急不躁,即便心裏惡心的要死,也強壓着心頭翻動的反感裝傻充愣:“若真如此,倒也是個好安排,也是朝廷體恤将士們戍邊辛苦了。”
宋涪瞧着她,突然覺得她很有意思,自己說的這樣清楚,竟然還敢打太極,這是想忽悠着自己順她的意思說下去不成?
“大人,戍邊将士人數衆多,這如何能夠妥善分配?”西平郡丞把話接了過去。
宋沅疑惑:“分配?便是罪臣家眷也是人,郡丞大人這話說得比粥棚發饅頭都随意,戍邊将士雖說人數衆多,可我細查了這些年流放名單,發現被用同樣手段消籍的女眷多達四百七十三人,雖比不得戍邊将士的人數,但這個人數也太多了,不知她們現在何處?”
“這些女眷身嬌肉貴,哪裏吃得下風沙磋磨之苦?到此後年歲不永,大多都病故了。”西平郡丞語氣肯定,若非知道其中的貓膩,宋沅差點就信了。
但她還是配合的露出一臉可惜:“原來如此,可惜了,西北雖說苦寒,但人丁也不多,這些女眷皆還年輕,能一路撐到此地,可見身體也是康健的,爲長久計,該将她們好好安頓,嫁人生子,也有增加人口之效。”
她又找了個理由,宋涪依舊不吭聲,他隻安靜聽着,看宋沅到底做了多少準備來救這批女眷,她若尋不到一個必須留下這些的理由,那他勢必不會放人,否則軍中将士那邊難以交代。
“這些女眷受了苦寒,都已是殘破病弱之軀,生養上必有折損,若是真有生養的本事,何至于四百多人都沒有生兒育女者?”西平郡丞不疾不徐的将她想的借口反駁了回去。
宋沅若有所思:“郡丞大人說的在理,隻是可惜了這麽多尚在育齡的女子,我看過西北的戶籍冊子,因着前些年戰亂,人口折損不少,偏偏因爲苦寒,許多年輕人都背井離鄉走了,情況最嚴重的當屬西海酒泉兩地,留下的差不多都是殘老病弱者,若是等這些人也沒了,上哪遷居人口過去呢?”
她歎息了一聲,緊接着就咳了起來,西平郡丞已經湧到嘴邊的話因爲她的咳嗽咽了下去,等她咳完緩過來時,嘴邊的話也不知要從何說起了。
宋沅喝了口茶潤潤嗓子,這才繼續說道:“我巡視酒泉時還發現了一個情況,爲了讓士兵警惕且在匈奴入侵時願意豁出性命拖延時間,所以駐守在最前端的哨兵都是酒泉本地的兒郎,他們大多都未婚配,沒留下一子半女就把命丢在了邊關,這實在可惜。
俗話說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句話用在這裏雖然不妥當,但道理是一樣的,這麽多年輕女子,甯可拉去糟蹋了都不肯爲真正需要的将士做出調整讓步,這難道妥當嗎?爲西北人口長遠計,這些女子都不該受如此對待。”
西平郡丞眉頭微蹙,還要繼續反駁,就被宋涪示意閉嘴,宋涪說道:“這是多年來約定下來的事,即便是我這裏答應了,隻怕其他人都不會讓步。”
“一件事不能以存在多少年來判斷對錯,既然對大政方針不利就得改,五哥如今暫行主帥之責,就更該爲了将士的切身利益做打算才是,将士戍邊守國抛頭顱灑熱血,爲的便是保一方百姓平安,怎能将殘害百姓一事視作理所當然?”
宋涪不語,這個理由顯然不能說服他,總不能讓他以道德水平這種理由去說服其他人,他若去說了,少不得要被指罵。
宋沅知道他的顧慮,無非是自己要保下這些女子會觸及到廣大士兵的切身利益,既然侵占了别人的利益,那就得做出相應的補償,即便這份利益本就沒有正義可言。
但她并不想這樣,那些女子本就不欠這些人,世上沒有恃強淩弱後反倒要求弱者補償的道理。
“将士們有功,但這不是禍害其他人的理由,朝廷可以敬重他們,可以厚賞他們,但絕對不能違背大魏律放縱他們,軍心穩固雖重,民心穩固也不輕,若因小民勢弱而枉顧是非,與黑白颠倒又有何異?”宋沅也表了态。
宋涪不喜不怒,面色上根本瞧不出他在想什麽,西平郡丞也不敢說話了。
他們兩兄弟一個管着軍權一個管着民政,各有各的道理,較起勁來勢均力敵,還真不是可以随便臆斷的。
“你意已決?”宋涪看向宋沅,她雖然病歪歪的,但态度實在強硬。
宋沅挺直了身體:“是。”
宋涪沉着臉起身,略站了站就走了,西平郡丞見狀也趕緊起身,猶豫了一番緊跟上宋涪而去。
“殿下何必呢?”衛晏面露難色:“這事已存在多年,太子殿下當年也曾阻止過,但事實就是如此,若無這些犧牲讓步,将士軍心不穩。”
宋沅沉聲呵斥:“閉嘴!軍心不穩不是萬能理由,今日可以因爲不将女子充入軍中軍心不穩,那明日是不是就要因爲其他事軍心不穩?是軍心浮躁還是爲首者妄圖以此小利拉攏人心你不比我明白嗎?拿軍心不穩做理由行不義之事,可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