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荒原上,衙役高聲吆喝着驅趕一行人慢騰騰的往前挪動,隊伍裏都是女子,寒冬臘月衣衫單薄,一個個披頭散發滿身污穢,手腳上還都帶着鐐铐,她們神色麻木,并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
凍僵的手腳失去最後一絲支撐力氣之前,她們總算在荒原裏瞧見了一處将要被積雪掩埋的村落,村落孤零零的立在荒原上,一看便荒廢了很久。
衙役把她們全部驅趕進來,找了間屋子關好,屋子雖然破舊,卻也能遮擋風雪,所有人都擠在一起取暖,衙役将屋子落了鎖後,也躲進了一間屋子。
不多時,外頭來了馬蹄聲,衙役聞聲出來,見是幾個軍司馬,趕緊舔着笑臉迎了上去:“軍爺辛苦。”
幾個軍司馬并不搭理他們,徑直走向關押女子的屋子,開了鎖後将門踹開,幾雙不懷好意的眼睛送她們身上一一掃過。
“都是官家千金,要不是家裏男人犯了事,這會兒還在閨閣裏繡花呢。”衙役滿臉堆笑。
軍司馬卻是一聲冷哼:“官家千金又怎麽了?前些年還有高門貴女送來呢。”
“是是是。”衙役忙附和着,見軍司馬伸手,忙把公文呈上:“按慣例,已經将她們銷了籍,便是廷尉府也查不到的。”
“這次沒有半道上尋死的?”軍司馬斜眼瞥去,意味深長。
衙役舔臉一笑:“都走到這一步了,哪還講究那些東西?能活命不就成了。”
軍司馬看過公文,走到另一間屋子用印交接,其他幾個軍司馬則靠在門口,用挑挑揀揀的目光審視她們,像是買東西一樣評頭論足。
這樣冒犯的舉動,誰還猜不到這些人要如何處置她們,但她們無力反抗,從流放那一日開始,她們的命運就已經注定,所以這一路走來,便是受了折磨屈辱,她們也一一忍下了。
“可以了。”外頭的軍司馬已經與衙役做好了交接,交談的聲音順着風雪吹進屋裏:“今日風雪太大,明日出發,今天晚上,兄弟們就在這歇一夜吧。”
他們才說完,幾個人就哈哈笑了起來,衙役在一旁并不搭腔,别過臉才敢露出一個輕蔑表情。
他們的笑聲未落,便又有人駕馬沖了進來,軍司馬與衙役都是一愣,瞧清帶路的人是一同押送犯人的衙役,緊張的面色這才稍稍松弛。
“公文送去了嗎?”跟着軍司馬的衙役站出來問。
帶路的衙役不敢吭聲,下了馬便面色爲難的來到他們跟前,不停的往後示意,就差将大事不妙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衛晏驅馬上前,眼眸冷冷瞥過他們高聲道:“刺史大人有令,立刻将二十八名流放女眷帶回西平郡衙大獄暫時看押,未經刺史大人核定罪責,任何人不得随意分派安置。”
他是來搶人的,軍司馬自然不答應,立刻便有人站了出來:“流放一事并非民政,刺史大人插什麽手?”
“按大魏律,流放并不直接隸屬軍中管轄,當交由地方郡尉統查罪名後按律法處置,刺史大人主管民政,但有監管司法之權。”衛晏中氣十足:“自然有權處置流放一事。”
軍司馬依舊不退讓:“公文已經移交主帥,刺史大人有疑可向主帥提請,我等隻聽主帥安排。”
“刺史大人就在主帥府中。”衛晏掃視着他們:“速速放人。”
他一聲令下,帶來的衙役便都下馬上前,軍司馬還想辯駁,被身邊的人急忙攔住。
整個西北誰不知道刺史大人是當今九殿下,與他們主帥是兄弟,這是人家兄弟倆的事,他們誰都得罪不起,這種事還是認慫的好,太過較真倒黴的也是他們。
衙役推開門,瞧着滿屋人,直接拿出公文開始清點人數,确認二十八個女子都在後,便要求她們立刻動身。
宋涪府上,他從外頭回來時天色已黑,西平郡丞已經在王府等了許久了,一見面就說:“爺,今年負責押送流放人員的人到了。”
“嗯。”宋涪累的厲害,實在不想說話:“原先怎麽安置的,如今就怎麽安置吧。”
西平郡丞面色爲難:“他們錯把公文送到了刺史大人手裏。”
宋涪端起茶盞的手一頓,看向郡丞:“怎麽會做出這樣的蠢事?他過問了?”
“刺史大人追問的緊,押送的衙役又是頭一次辦這樣的差事,一時害怕就交代了,刺史大人已經命人把人都帶回來衙門,暫時關押獄中。”
宋涪沒心情喝茶了,他把差盞放下,沉沉歎了一聲。
将流放女眷另行處置這事都是私底下定的,誰也不會把事情放在明面上講,宋沅插手進來,少不得要向她解釋一番,宋涪實在頭疼。
雖然交道打得少,但宋沅是個犟種,可她溝通這種事一點也不容易。
“爺,刺史大人要求按大魏律辦事雖非壞事,但這種事都是原本就定下的,涉及軍心,仔細說說刺史大人會明白的。”西平郡丞很樂觀:“都是罪臣家眷,又流放至此,便是按大魏律處置,下場也不會太好。”
宋涪沒有吭聲,還在思量時宋沅就來了。
她臉色發白,蔫蔫的瞧着并沒有什麽精神,唯有一雙眼睛分外清亮,往西平郡丞掃了一眼,便認真看着宋涪。
“五哥。”
宋涪放緩臉色:“還病着,怎麽就跑出來了?瞧着這樣虛弱,是不是大夫的藥吃了不好?”
“多謝五哥挂心,我已經好多了。”宋沅坐下來:“今早有份公文被錯送到了我手裏,我看了才知道該是給五哥的東西,但是瞧見上面寫的東西,覺得可能是廷尉府移交犯人時沒有說清楚,所以就暫且将人關押在了獄中。”
她主動找過來聊此事,西平郡丞将宋涪沒有開口的打算,有意替他開口,誰知宋沅卻不給機會,繼續說道:“我記得軍中是不許女子擅入的,所以在想,是不是移交犯人的衙役糊塗了,将男女兩份名單颠倒了,我瞧公文上寫的是男子犯罪女子連坐,既如此,充入軍中罰做苦役的當是男子,怎麽會是女眷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