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席卷,十幾名中軍大營的親衛還離着一段距離便将弓弦拉滿,對準了快馬趕路的宋泠一行,但凡他們敢跨過前頭的界碑,羽箭就會将他們釘死在大魏與匈奴的邊境交界處。
硬生生将他們逼停,帶隊的馬序手持帥令,看着心虛憤怒又焦躁的宋泠大聲喝道:“酒泉駐軍主将宋泠,擅離駐地,出境行走,押往中軍大營。”
宋泠唇色蒼白,他握緊缰繩想要橫沖直撞闖出去,被身邊跟随的親衛急忙拉住,一旦闖了,他們在大魏可就徹底沒有立足之地了。
得知宋泠擅離駐地被宋潤發現并帶走之後,宋汵哪裏還敢耽誤,緊跟着馬序一行人前後腳趕來中軍大營。
一路上,瞧見田間地頭聚集的民夫工匠,便是此刻心急火燎,宋汵趕路的進程都放慢了不少,隻見一個個兩丈橫長的大坑規則的出現在田地之中,道路兩側都對着燒制好的陶管,田地裏堆滿了柴草,一輛輛牛車運來燒陶的泥土,所有民夫都忙的熱火朝天,沒有衙役驅趕責備,所有人都賣力的使着力氣。
西北修水利的事他知道,隻是沒想到管理竟然這般松散。
“能讓這些民夫聽話賣力,也是一項本事。”宋汵突然就有點理解宋泠爲何心裏不平衡了,同樣是工程修建,他們需要安排人揮鞭監管,宋沅卻完全不需要,他可以讓商戶自己捐錢,可以用一天兩頓飯的供應讓民夫心甘情願的出力,這是他們辦不到的。
瞧了一路,宋汵心裏也有了決斷,他得去見見宋沅,見見自己這個年紀最小的弟弟。
宋汵趕去中軍大營的消息宋沅也知道了,隻是她沒心力去管,從動工之日開始,賬面上的銀子就流水似的往外淌,糧庫每天都要往外搬走上千斤糧食,這些都是消耗的東西,她得保證每一文錢都花在實用的地方。
天氣一夜之間就變冷了,西北的冬日來的很早,寒風聒噪,從荒涼的山谷河溝吹過時,猶如神鬼大軍交戰一般凄厲尖銳,夾裹着黃沙吹在臉上,就像纖細的刀刃撕拉臉皮一樣,烏雲沉沉壓在頭頂,醞釀着一場暴雪,提醒着所有人寒冬将至。
宋沅在外頭巡視了幾日,臉頰就被吹皴了,兩腮紅紅,嘴唇也幹裂起皮,疼得她坐立不安,洗臉的時候都疼得不行,衛晏跑遍了張掖,才從胭脂鋪子裏買來了一小罐婦人用的羊脂膏。
“開店的婆婆說這個最好,塗厚一點就不會皴了,西北有頭有臉的富戶女眷都用這個,一個個養的白白淨淨像剝了殼的雞蛋呢。”衛晏直接挖出一坨就往她臉上抹:“晚上洗洗臉塗得厚厚的,兩三日就能好。”
宋沅一臉懷疑:“你确定這玩意兒不是羊油?腥膻的要命。”
“殿下就别嫌棄了,有用才重要。”衛晏給她糊了一臉:“風大,出去還是得遮着臉才行,不然隻會越來越嚴重,你臉上都開始出血了,要是再不塗一些,臉上就會留疤。”
宋沅覺得臉上很疼,拿着銅鏡仔細瞧了瞧,衛晏把熱水端來,她含了一口便靠着椅背安靜待着,時不時抿一抿唇,讓熱水潤潤自己起皮的嘴唇。
歇了一日,次日一早天色未亮她又開始忙碌起來,張掖的工程進度她已經巡視完畢,得去其他地方再看看。
出發前,宋沅不僅穿的暖暖和和,還找了塊紗把自己的臉也裹了起來,隻漏了一雙眼睛在外頭,除了衛晏幾位,她另外帶了官吏與七八名衙役在身邊,人人都備好了弓箭利刃以防萬一。
下雪之前,是匈奴襲擾最爲頻繁的時候,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在巡視途中遇上他們。
他們先走了西郡,由郡丞陪着,将西郡下治的幾個縣都走了一遍後,便抓緊時間趕去了武威。
武威的進度也很快,宋沅一路過去,都能瞧見運送陶管與陶土的牛車,民夫掄着大錘奮力将石頭砸成規則形狀,仔仔細細的壘在挖好的大坑周邊,一層層陶土仔細抹上去,等陰幹幾日後,燒陶的工匠就可以點火了。
這一步具體如何操作宋沅不懂,她也就不去指手畫腳,好在負責的工匠都是可靠的,有着落名追責的規矩在前,誰也不敢敷衍了事,生怕出了問題就賠上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這幾個地方在水利圖上似乎不是這麽排布的。”宋沅指了指:“這是爲何?”
水利圖她看過很多遍,每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小小變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陪同的武威郡丞趕緊說道:“回大人,前幾年,郡裏自己修建了幾處水利,下官讓工匠瞧過,還能用,而且距離水利圖上标定的位置不算太遠,所以就命人在原有的水利基礎上修建,一來可以提高工程進度,二來也能省下一些錢。”
“對水利的整體供水會有影響嗎?”宋沅更在乎這個,她可不想爲了省錢就修出一批沒多大實際作用的東西。
武威郡丞立刻說道:“下官與工匠商讨過,也當場勘測過,并不影響。”
“那就好。”宋沅放心了不少:“既然換了位置,那對于占用農田的補償與更換也得到位,對了,糧庫的糧食消耗的快不快?”
武威郡丞忙把民夫名冊拿來:“因着修建水利供應飯食,雖然有規定每戶出一個壯丁,但如今農閑,百姓爲了節省家中的糧食,有些家裏的壯丁基本都來了,下官已經交代下去,讓各縣都仔細安排,盡量加快進度,所以糧食消耗略多,每日約三千斤糧食,庫房裏的糧食隻怕還能堅持四五十日。”
“四五十日?”宋沅替他發愁:“四十日内完工問題就不大,隻是也得計劃着才行,等下了雪,道路行進困難,就得等來年四五月積雪融化了才有商隊出入了,這期間若有災情,還得糧庫出糧食才行,朝廷規定的那一批糧食可是萬萬不能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