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繞過隔斷走進去,腳步聲立刻引起大巫織焰的警覺,他回頭一看是宋淳,臉上的笑意便奧妙了起來,兩人都看了眼洪明帝,顯然他還沉浸在祈禱之中,并未發現自己祭拜巫神的事已經被宋淳撞破。
大巫織焰袖口一揮,便大大咧咧的站起來,随即展袖失禮:“太子殿下。”
他的語調緩慢而嚣張,洪明帝卻沒有任何反應,根本聽不見他們說話,顯然,他陷在了大巫織焰營造的幻象中。
宋淳越發肯定這人邪氣,臉色也更差了:“大魏禁行巫蠱,你這是死罪。”
“在下取悅聖心有功,殿下合該獎賞才是。”大巫織焰面含笑意:“殿下不也希望皇上久居行宮不問政事,自己好獨斷朝綱一手遮天?”
他有看透人心的本事,即便面對的是心思深沉的宋淳,他也能從絲絲繞繞的小心思裏把他那點隐晦的想法猜出來。
宋淳眼眸一寒:“你用這種話術蠱惑了多少人?”
“不多,也就幾個罷了。”大巫織焰笑容溫良:“其中,還包括殿下的某個弟弟。”
宋淳心裏一咯噔:“誰?”
“這可不能說,但不得不提,她可是個變數,早該死了,沒想到陰差陽錯的活了,前太子家的龍脈皇命也是她斬斷的,啧啧啧.殿下有此兄弟,真是福氣。”即便是在陰陽怪氣,他依舊彬彬有禮。
宋淳默不作聲,他兄弟多,居心叵測者更多,竟然有人已經提前與大巫織焰聯系上了,那這個妖人會來到洪明帝身邊,隻怕也是對方授意。
早該死了算是一條線索,但他們兄弟幾人都是在戰場厮殺過的,誰沒經曆過生死一瞬?到是斬斷前太子家的龍脈皇命一條,讓宋淳想到了兩個人。
一個宋涪,前太子逼宮失敗後,他奉旨捉拿其同黨。
一個宋渚,宋書等人謀逆一案,由他徹查問罪全部誅殺。
他的心思被大巫織焰盡數看破,大巫織焰險些笑出聲來:“原來太子殿下也有糊塗的時候,哈哈哈.”
他笑聲清朗怪異,宋淳臉色越發陰沉,眨眼間他就沖到了大巫織焰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大巫織焰卻絲毫不慌,如同一陣煙霧,倏然間消失在他手裏,爾後又站在了宋淳身後,依舊是彬彬有禮不急不躁的樣子。
“殿下與我無冤無仇,何必動手?到是失了殿下尊儀,不值得呢。”大巫織焰很清楚宋淳在宋沅心裏的地位,她敬重這位大哥,也警告過自己,所以他不會輕易對宋淳不利。
宋淳收了手:“你接近皇上,是想廢除大魏禁行巫蠱的條令?”
“殿下聖明。”大巫織焰并不反感與宋淳談論這個問題,雖然被自己拿捏住女扮男裝身份的宋沅更值得相信,但宋淳也不是不行。
比起一片赤誠之心的宋沅,有欲望的宋淳更好拿捏。
宋淳沒有立即反駁他在異想天開,他再次往洪明帝身上瞟了一眼:“皇上沒能力替你達成目标。”
大巫織焰沒有否認,他當然清楚洪明帝的實力,一個毫無威望全靠兒子努力才爬上皇位的皇帝,其實就是一個被捧起來的傀儡,他的作用也僅僅隻是将皇位傳下去而已。
指望他廢除禁行巫蠱的條令就是白日做夢。
“你若惜命,最好安安分分待在南疆或是在南方士族小國裏逢迎,别對大魏動心思。”宋淳走到他跟前:“大魏便是内亂,也有餘力踏平南疆。”
大巫織焰揚起笑意:“殿下就不願意與在下合作?”
“合作?”這兩個字真是諷刺,宋淳眼底寒意更甚:“讓孤因一人小利放任巫蠱重新禍害百姓?”
大巫織焰一笑:“殿下不願意就算了,總之我不會擋了殿下的道,殿下也别爲難在下才是。”
話畢,他展袖一揮,一直沒有動靜的洪明帝突然長籲一氣恢複了精氣,滿面紅光,還未睜眼就哈哈大笑起來。
“巫神賜福,朕竟有幸窺探長生。”
大巫織焰噙笑,目光挑釁的往宋淳瞧了一眼,攏手站在一旁,靜看着這對父子要如何緩解眼下的尴尬。
洪明帝活動了一番胳膊,睜眼瞧見落在自己面前的影子,順着一看瞧見宋淳,心虛的他下意識目光躲閃,神色也多了幾分尴尬。
“太子怎麽來了?”洪明帝先發制人,不願意宋淳追問自己在巫神面前祈禱的事。
宋淳臉色很不好:“兒臣有事禀報。”
“哦,政事你與三公商議即可,倒也不必事事告知朕。”洪明帝站起來,微微敞開的衣領下,昔日線條分明的硬朗肌肉,如今松散成一團,大腹便便,整個人再無昔日英武偉岸之姿。
宋淳等他在龍椅上坐下,目光移向大巫織焰:“這位先生能否暫退?”
“織焰先生不是外人。”洪明帝主動開口:“你說吧。”
他這麽信任大巫織焰,宋淳心裏更加不悅難安,洪明帝的猜忌之心與先帝不遑多讓,這樣多疑的性子,竟然對一個妖人如此信任,這并非好事。
宋淳猶豫了一陣,也不打算現在就因爲一個妖人與洪明帝撕破臉皮,開口道:“西北實行了棉花置換糧食的法子,一舉解決了西北糧食不足的困境,今年朝廷無須再向西北批援糧食,如今,已有六成棉花送往紡織商,将趕在寒冬之前制成棉衣供給軍中。”
“嗯,這是好事。”洪明帝心情越發愉悅:“看來,宋沅去西北之後也做了不少事。”
“西北的情形本來是不太好的,因着匈奴散騎襲擾,商隊運糧過去成本極高,所以很多人都不願意運糧進去,沅兒費了不少功夫才讓客商願意運糧進入西北,自己還巡視了西北各郡,就連讓紡織商将制衣一事交給百姓婦人這樣的事,他也親自商談,多了這一項收入,百姓寒冬前也能多掙幾個錢。”爲宋沅請功的時候,他的話才略微多一些。
洪明帝輕輕點頭:“朕原本還擔心他擔不起這份責任,如此這番,也不算給朕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