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坦蕩,宋沅卻覺得窒息,被苦難荒蕪包裹着的窒息,這種日子,當真是瞧不見半點希望。
她在身上摸了摸,想像從前那樣随手給他們些錢去買吃的,卻在抓到荷包時心尖一燙。
這種地方,銀錢真的有用嗎?他們需要的是糧食,不是錢。
她看向衛晏,想問問他帶沒帶吃的,可轉念一想,幾個餅幾口糧食根本救不了這一家人,他們需要的是希望。
“入冬前會有糧食分發到每戶,這個你們不必憂慮。”張郃神色不忍:“且先顧全好現在吧,日子會好起來的。”
老漢與老婦人都沒說話,張郃登上牛車走遠了,他們還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酒泉的壯勞力很少?”宋沅的情緒有些低落。
張郃忙道:“邊境哨卡的士兵,多爲酒泉男兒,若有戰損,也是先有酒泉的男兒補上。”
“雖說征兵多以原籍爲主,但通常會調任其他地方以防勾結本地鄉老生事,爲何前沿哨卡卻多用酒泉男兒?”宋沅不是很明白這一點,她對軍中的事實在不太了解,接觸的也極少。
張郃表情爲難,顯然是不太好解釋,他抿着嘴唇還在斟酌,衛晏就開口了:“邊線苦寒,若他們敢遇險逃跑,那他們的家人就會深陷危險,用他們,是要讓他們在面對危險時盡可能的豁出命去阻擋,爲後援軍的整備拖延時間。”
這樣的理由是宋沅萬萬沒想到的,她一時語塞,心頭淤堵的濁氣越發沉厚,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接下來的路幾人都沒再說話,返回鎮子上時,天色還早,再遠些的地方他們也不方便去,行程隻能就此終止。
司農官吏把老漢告狀的記錄送去了郡尉的明堂,立刻折回來繼續請教安舟時,宋沅在院子裏坐着,自來了西北,她被震撼了許多次,黃沙不僅遮掩了戰場枯骨,還漸漸掩蓋住了她心裏的希望。
她不喜歡這裏,很不喜歡,她喜歡綠意盎然,喜歡生機勃勃,她受不了這瞧不見希望的荒原。
可她不能走,她不是這裏的百姓,她是這裏的父母官,她不能爲求一己安逸離開這裏。
宋沅趴在膝蓋上安慰了自己許多遍,她才重新鼓起精氣神,張郃等人還在屋裏與安舟時說話,衛晏守在門口,靜靜的看着她也不知瞧了多久。
“殿下。”侍衛回來了,還扭進來一個男子,一下将他搡倒在地:“人抓到了。”
那人怕的不行,立刻就在地上跪成一團,縮頭縮腦,生怕宋沅吃了他一樣。
宋沅歎了口氣,她都懶得張嘴問,沖侍衛點點頭,侍衛就開始了,一腳将男子踹倒,等他驚慌的跪好後再來一腳,踹了好幾次,雖沒傷着他,卻已經将他吓得不輕了。
“這人是個啞巴,舌頭被割了。”侍衛告訴了宋沅一聲才開始問話:“我說你點頭,你跟蹤我們,是不是受人指使?”
那人趴在地上不吭聲,雖然瑟瑟發抖,卻一點也不肯配合。
宋沅起身:“殺了,戮屍。”
“啊啊啊!”那人慌了,不僅一下子彈直了身子,用自己唯一能發出的聲響拼命點頭回應着,一看宋沅沒興趣搭理自己,隻能沖着侍衛瘋狂點頭。
侍衛往宋沅瞧了一眼,繼續問:“你是匈奴的眼線?”
他搖頭,因爲慌亂,兩手都無措的揮擺着拼命否認,生怕自己和匈奴扯上關系。
“你受酒泉駐軍主将指使?”宋沅回頭看着他,她就是随口一猜,也不知準不準。
他愣了一下,否認的動作都透着幾分心虛。
侍衛頓時眉頭一皺:“讓你盯着我們是爲何?”
那人沒反應,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咿咿呀呀的比劃讓人根本看不明白。
“殿下。”衛晏靠過來:“酒泉主将,是八爺。”
老八宋泠,六哥宋汵一母同胞的弟弟。
他讓人盯着自己能是什麽事?
宋沅一時想不到緣由,但宋泠此舉讓她很是反感,她和宋泠并沒有實實在在的利益關系,她到酒泉巡視也妨礙不到宋泠什麽,總不能還讓她上趕着去拜訪了宋泠再做事吧?
從品級上來看,她甩開宋泠一大截呢,就算要拜訪,也該是宋泠來主動找她。
“小人動作,不安好心。”宋沅瞥了那人一眼,這樣的眼線沒有任何價值,他們不會知道太多東西,就算是嚴刑拷打也問不出什麽,如何處置就交給衛晏了。
屋裏,張郃聽到外頭的動靜出來看了看,見侍衛把男子拽出去了,他還有些不解的看着宋沅。
“張大人,我八哥作爲酒泉主将,平日裏沒給你們添麻煩吧?”宋沅客氣起來,她對老八宋泠實在沒多少尊重,宋泠雖然年長她八九歲,卻全無兄長的樣子,離家前沒少幹招貓逗狗欺負她的事。
而且爲人狡猾,說謊成性,是個毫無擔當恃強淩弱之人,宋淳爲此責罰過他數次,也因此惹得劉妃十分不喜,覺得宋淳這樣爲難宋泠是沈皇後挾私報複,嫉恨她身爲侍女卻奪走洪明帝的寵愛,背地裏較勁不少次。
她這麽問,張郃卻搖搖頭:“下官與軍中主将來往不多,平日裏都是郡守大人與主将交涉,多爲請他們加強巡邏,以免匈奴散騎襲擾。”
“那就好,此次來行程實在緊湊,不然我理當去拜見兄長才是,沒能立刻去,已經失禮了。”她這話說得莫名其妙,張郃雖不懂她和自己說這些話做什麽,卻也沒傻乎乎的追問。
宋沅往屋裏看了看:“張大人聊好了?”
“尚未,不過安先生學識淵博,實在讓人尊敬,若非大人行程緊湊,下官真想請安先生多住些日子,将酒泉的農田都細細看上一遍。”張郃這話發自真心,農耕斷層,他們這些做官雖然博覽群書,卻獨獨對種田一時無計可施,隻能聽從老人經驗聽天由命。
如今來了個安舟時,可算是将那些遺落的知識重新撿起來教給他們了,他們自然是感激不盡。
宋沅笑了笑:“行程的确緊湊了些,明日我們就得啓程,去往西海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