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徽不吭聲了。
“你可盤點糧庫了?”宋沅示意他坐下說話:“雖然今年西北缺糧,但張掖的糧食收成可不差。”
程徽點點頭:“下官已經盤過了,原本打算将舊年陳糧投放市井,等着新糧豐收再行入庫,那日大人提點之後,下官就立刻叫停了這個安排,糧庫裏的陳糧若是這個時候動了,隻會讓那些意圖不軌之人趁機低價收購,等着過段時間高價賣出來。”
“你思慮的很周全。”宋沅把桌上的公文翻找出來遞給他:“你先看看這個。”
程徽翻看細細一看,詫異的看了宋沅好幾眼:“紡織商想要提前承包供給軍中的棉衣?”
“這些紡織商我知道,其中一家背後的東家是太原公主,看公文上的意思,幾家紡織商就想吃下整個西北六成的棉花,這胃口未免太大了些。”宋沅若有所思:“也不知他們的紡織廠有多大,如何保證質量。”
程徽又看了看公文:“大人若想了解清楚,不如親自去這些紡織商走一走看一看。”
“正有此意,明日去了營中,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是要趁着秋收之前往西北各處都走一圈的。”宋沅把公文收起來:“此外,這些紡織商讓我有了另一個想法,西北的冬日漫長,又沒辦法農耕,百姓無所事事也不是個辦法。
供給軍中的棉花制成衣裳,每件棉衣需要額外花費一錢銀子的制衣,上萬件棉衣可不是小數目,這筆錢是朝廷出的,紡織商也是爲了賺這筆錢而來的,這才第一年,利潤少,等以後棉花的産量不斷提高,這裏頭的利潤可就太大了。
我猜這些紡織商也不會真的找幾百個縫娘制衣,大概率會将制衣這件事分派給會制衣的商戶,你覺得,衙門若是與他們商議一番,教教西北女子紡織制衣之術,能否讓百姓在寒冬也多些收入?不求太多,沾一點零星油水,也夠百姓多兩餐飽飯了。”
程徽認真思量了一番:“這個法子好,隻是大人何不繞過紡織商,直接由衙門将制衣的事攤派給百姓呢?這樣不就少了紡織商在中間賺取收益,百姓也能多賺一些。”
“不不不,紡織商不能踢出局,他們得益不假,同時也得承擔風險,百姓可不是全都淳樸,若有人偷奸耍滑,做出的棉衣劣質不保暖,我們如何向軍中交代?紡織商要把關質量,質量不好直接追責,這樣對我們也方便。”
程徽暗罵自己糊塗,竟然把這一茬給忘了,他扶了扶額:“下官認爲此法可行。”
“既如此,就勞煩你找幾個技藝精湛的縫娘備着,等我回頭與其他三郡的郡丞商議過後,盡量趕在秋收後就立刻教習,以免耽擱了冬衣的制備。”
程徽已經習慣她提前做準備這事了,并未反對,麻利應下就趕緊去忙了。
傍晚,安舟時如約将文書交了上來,宋沅一看字迹就知道是侍衛代筆,她仔細看完,震驚的險些笑出來:“全都是先生口述?這份文書,呈交爲奏疏都不爲過,重點明确,條理清楚,我若拿去,都用不着說話,讓他們自己看,隻怕就夠了。”
安舟時不太好意思:“以前總要去參加各種會議論壇,這報告那報告的寫多了。”
宋沅笑了笑,将文書收下:“我有一事想問先生,先前畫的紡織機的圖紙可有備份?能否用來織布做衣?”
“有的,殿下想要織布?”
宋沅搖頭:“不是拿來織布,是拿來賺錢,西北太窮了,我總得想法子多撈點,指望朝廷掏錢,西北的水利這輩子都修不起來。”
這也算是大實話了,安舟時說道:“回頭,我送信回去,讓人把圖紙送來。”
“嗯,有勞了。”宋沅收好文書:“先生且在這裏好好休息幾日,等我回來了,與先生一道走。”
安舟時答應了,知道她忙,也不在這裏礙事,先回自己的屋子。
宋沅将安舟時的文書仔細看了好幾遍,心裏也想了好幾遍措辭,确認沒有遺漏後,她老早就睡了。
次日天色未亮,宋沅就帶着衛晏和另一個侍衛策馬離開,城門一開,他們就沖了出去,踩着晨曦直奔大營而去。
她已經上任,有官印在身,在轅門處落了名,便跟着引路的将士快馬直奔中軍大營,到了大帳外頭,一看外頭等了不少司馬副将,宋沅也不忙着進去。
裏面應該在商談軍務,她進去不方便。
衛晏看見熟人了,熱情的過去打招呼,宋沅朝他那邊看了一眼也沒管,耐心的等着。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馬序才出來請宋沅進去,宋沅趕緊整理了一番身上的官服,穩住心緒跟着進去,一進帳,她就察覺到了氣氛微妙。
兩列椅子上坐滿了人,人人身披甲胄,宋潤正坐于帥椅之上,臉色緊繃,常含笑意的眉眼也多了幾分淩厲,在他之下,便是幾位多年未見的兄長,再下便是他們各自的副将及軍中參贊,隻是個個都是一副闆磚臉,像是剛剛吵過一架。
宋沅并不能将所有人都認全,她上前抱拳:“下官宋沅,拜見主帥。”
“宋大人爲何事而來?”宋潤語氣闆正,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宋沅特意頓了頓:“下官上任之後,發現西北民政存在不少問題,有些問題,需要軍中首肯,爲此前來請主帥軍令,也有意趁此良機與諸位主将好好商議一番。”
“民政問題,軍中插手并不合适。”宋潤提醒到,他擔心宋沅一時着急忘了這個規矩,私底下商量他可以幫,這樣正大光明的求幫忙,他反倒不好答應了。
“确實如此,但事涉商隊會不會被匈奴散騎襲擾,所以不得不請軍中插手。”
爲匈奴散騎而來?宋潤這才放心,隻是不等他說話,就有人開口了。
“聽聞宋大人有令,百姓殺匈奴可以免稅,這樣勇武,還需軍中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