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秋收?
宋沅很懷疑這個說法,又去了其他糧店,說法都是一樣,庫房裏的存貨不多,隻等秋收充庫了。
“都在等着秋收入庫。”宋沅有種極爲不好的預感:“一旦秋收出現問題,豈不是要鬧出大事?”
她直接去了張掖郡衙,即便天色将晚,衙門裏依舊一片忙碌,得知宋沅趕來,正忙着吃飯的郡丞程徽趕忙丢了碗筷過來。
“大人。”
宋沅沒時間與他客氣,擡手止住他就問:“今年隻有張掖有糧食的消息,是否被截斷了?”
“這”程徽被問得一愣,顯然猶豫了一番才說道:“這樣的消息若是讓百姓所知,難免民心動蕩。”
宋沅低斥:“所以,你們借着西北各地距離遙遠且有匈奴散騎襲擾之由互相瞞騙,讓百姓産生糧産充足的錯覺,安安心心等着秋收?”
程徽被呵斥的無言以對,隻能閉口不言。
他們的确如此做了,若不這樣,百姓怎麽肯放棄種植糧食而讓出田地種植棉花?棉花要優先供給軍中是人盡皆知的事,百姓并不能從中受益,沒人願意用自家溫飽去換軍中将士過冬避寒。
“秋收無糧,百姓何以爲計?要他們交出朝廷分給他們的禦寒過冬的棉花去換糧食嗎?那這幾個月的付出算什麽?”宋沅動了怒。
屋外經過的人都站定腳步,就連跟随宋沅兩年多的侍衛都被吓了一跳。
程徽面色羞愧,半晌才擠出一句:“西北的棉花能交換不少糧食。”
這話是宋沅說的,也是他一直堅信的,隻要棉花豐收,百姓就餓不着肚子,這麽多年了,熬一熬不也過來了嗎?
“三萬斤棉花,即便一比十,三十萬斤糧食足夠整個西北百姓熬到明年秋收嗎?啊?”宋沅聲音更大:“你們到底藏了多少事?你們對外封鎖消息,百姓不知道西北今年無糧,但那些權貴卻知道。
他們帶着大車大車的糧食趕來,就等着棉花豐收後,在西北百姓面對無糧的窘境時大肆壓價,棉花在西北沒有那麽值錢,但隻要離開西北,就是千金之物,如何惠及百姓?這樣大的利益下,反噬的仍舊是西北百姓,你們難道不懂?”
程徽面色驟然蒼白,他并不知曉這些事,張掖沒有種植棉花,所以,有關棉花所有的消息他都一無所知,把消息透露給權貴他更是不知道。
若非宋沅此時痛罵,他根本不會往這方面想,這分明就是要吞噬西北百姓血肉。
在他無辜且震驚的目光中,宋沅也冷靜下來了,她退了幾步走到門口,突然一腳踹翻花盆大罵:“狗東西,在這裏等着我呢。”
若她沒有發現這些,那等秋收之後,她所有的安排都會成爲笑話,西北沒有糧食,幾十萬百姓都等着糧食救命,她沒有任何談判的底氣,她認爲可以依仗的棉花不再值錢,隻要能換來糧食,百姓并不在乎朝廷的政令,衙門被夾在中間,最後所有人都要承擔罪責。
而觊觎西北棉花的權貴則成了唯一的勝者。
她猛然看向程徽質問:“你是誰的人?你的主子又是誰?”
“下官.下官聽命于二爺。”程徽聲音顫抖。
他是二哥的人,宋沅突然懂了爲何他是被騙的那一個。
她怒氣沖沖的走了,程徽急忙追出來:“大人。”
“你最好趕緊給我想法子,隻有張掖有糧食的情況下,一旦百姓困苦,所有人必将湧入張掖,屆時若有百姓餓死,你我都難逃罪責。”宋沅警告他之後,立刻去找宋潤。
程徽吓得臉色蒼白,在院子裏愣愣的站了許久,聽到宋沅警告的其他官吏也都察覺到了後果會有多嚴重,他們無措的看着程徽,期盼他能趕緊拿出一個法子。
“郡丞大人.”
程徽唇角一抿:“去明堂。”
他終于反應過來了,讓張掖種植糧食而非棉花,根本不是水土的問題,是那些人要做局,利用張掖種糧的事來迷惑那些不知内情的百姓,即便有一日事發,流民也會湧入張掖,到時候,宋潤宋沅還有他都會被牽連。
宋沅也來到了宋潤家裏,她在門口站了許久沒有決定是否要敲門詢問。
西北處處都有皇子監視,其中必有那些官員的主子,縱使他們不缺錢财,宋沅也不敢保證他們是否牽扯在其中,若是他們真的不幹淨,那她深究必然會挑起事端。
如今洪明帝登基未滿一年,朝廷大事皆有太子宋淳料理,看似風平浪靜,但諸皇子中暗流湧動,她這個時候挑起事端會不會改變局面?
宋沅爲難住了,她因樂平的事挑起田畝革新都能讓洪明帝心中生怨對她防備至此,若再亂了如今的朝局,隻怕洪明帝都有殺了她的心思,可若不提,二哥和她必受牽連,屆時大哥豈能旁觀?
沈皇後說過很多次,他們都是沈家的孩子,即便不是同一個母親,在其他人看來,他們三人的利益都是捆綁在一起的,所以,宋沅不能坐視不管。
“九叔?”宋策清朗的聲音突兀響起,他懷裏抱着書,安靜的站在巷子含笑見禮:“九叔來了怎麽不進去?”
宋沅趕忙斂住自己的情緒,即便再怎麽生氣惱怒,她也不願意将壞情緒波及到自己無辜的侄兒身上,深吸兩口氣後,她扯起一抹淺笑:“你爹爹可還在家?”
“今日午後,爹爹已經歸營了。”宋策走到跟前,十五歲的少年,個頭已經蹿的與宋沅一般高了:“九叔找爹爹可是有要事?”
宋沅搖搖頭:“不是緊要事,改日再問也行。”
“九叔進屋喝杯茶吧。”宋策說着就要推門進去。
宋沅忙走開兩步:“不必,衙門還有事,我改日再登門拜訪。”
撂下話她就走了,出了巷子,這才驚覺天色已黑,西北的夜晚有風沙的味道,宋沅心裏翻騰的情緒也平靜下來了。
繞這麽大的彎子行事,必然是爲利益,若是無利可圖,這些人的謀算也将分崩離析,既然他們已經動手,那她何須顧慮忍讓?
“連夜通知張掖所有客商,明日日出時,到衙門見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