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淳搖頭：“看管好，明日一早，三公俱在再問，今天晚上就不必了。”
他這般磊落，到讓禦史大夫懷疑自己的判斷出錯了，畢竟在洪明帝磨刀霍霍的當口，任何對前太子子嗣不利的消息，都有可能是杜撰的，他能放心的讓人在自己手上留一晚，不管是太過放心還是并不知情，都是個機會。
從東宮出來，禦史大夫便帶着穆氏急匆匆的來了廷尉府，把已經睡下的霍英也叫了起來，簡單明了的和他說明來意，就讓人把穆氏帶了上來。
經曆了這樣的變故，穆氏肉眼可見的憔悴了不少，霍英先前雖然沒有見過她，但也聽過不少對她的贊譽，如今實在難把那些贊美之詞與眼前的女人聯系在一起。
“坐下說吧。”禦史大夫也不想爲難一個女子。
穆氏坐下來，素白半舊的衣裳包裹着她瘦弱的身體，發髻上也隻包了一塊半舊的頭巾，面對禦史大夫和霍英，她微微弓着身子，目光也失去了神采。
霍英想了想才說道：“你怎麽知道那些人打算謀逆的？”
“他們派人聯絡宋書，我就在當場，宋書爲了求得穆家支持，也與我說過此事。”
霍英稍稍沉默：“他們都已伏罪，哪來的兵力謀逆？”
“謀逆一定要兵馬沖殺嗎？巫蠱瞎咒，刺殺，哪一個需要兵力？”穆氏反問，她看着霍英，主動道：“宋書府上曾有一位安先生，他曾委婉的提過一次，聖祖一朝的奪嫡之亂，最終會由宋徵終結，所有人都會死，勝者終究是宋徵，如今宋徵還在逃，機會多的是。”
這話觸動了霍英的記憶，他看着穆氏的目光驟然淩厲，仔細打量着她，禦史大夫卻覺得荒唐，開口道：“宋徵如今就是喪家之犬，東躲西藏保命都難，他能取勝，簡直是天方夜譚。”
穆氏沒有反駁禦史大夫，垂着眼一言不發。
“安先生，安舟時？”霍英想要确認。
穆氏點頭：“是，他爲宋書出了不少主意，宋書聽他的主意風光過一段日子。”
霍英頓時氣血一翻，他竟然完全沒把種田種的很好的安舟時和宋書府裏出謀劃策的安先生聯系在一起，如果穆氏說的是真的，那安舟時有那麽多耕種的法子還知道棉花這種東西可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你說詛咒刺殺又是怎麽回事？”霍英跳開了與安舟時有關的問題，安舟時對大魏的用處大着呢，實在犯不着把他拖進謀逆的渾水裏。
穆氏咬了咬牙：“前太子認識精通巫蠱之術的人，隻要拿到需要詛咒的人的頭發，就可以下咒讓人去世，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禦史大夫聽得臉色大變：“不好，詛咒一事實在離奇，真假與否都不好說，但皇上去了行宮，若是宋徵行刺，皇上的安危還真不好說。”
霍英點點頭表示認可，但洪明帝的安危還輪不到他管，他看着穆氏，繼續問：“你爲何要在這個時候捅破這些事呢？”
“爲了家族。”穆氏看向他：“逼宮謀逆是誅九族的死罪，我與宋書是先帝賜婚不能和離，宋書既然已經被人聯絡謀逆，若是事發，必定牽連穆家，我自首檢舉，隻希望保全穆家。”
她這份心讓禦史大夫實在感慨，霍英卻問的直接：“是你主動自首還是有人逼你自首？你可以放心說，本官與禦史大夫沒有筆錄，你今天晚上說的話也不會記錄在案。”
禦史大夫被他這個問題弄得一懵，再看穆氏，這才反應過來，穆氏一個後宅女眷，怎麽可能知道這麽多重要的事？若她與宋書夫妻情深到還說得過去，偏宋書冷落她是人盡皆知的事，既然冷落，那就更不可能讓她知道這些了，所以，她所謂的告發，極有可能是被人授意的。
穆氏沒有說話，她低着頭抿緊嘴唇，拒絕回答霍英的問題。
“若是穆家授意的，本官是否可以理解成穆家要自保，所以想斬斷與宋書的姻親關系，但你所告發的罪名若是成立，穆家就是知情者，知情不報，便是從犯，若你告發是誣陷，穆家也不能獨善其身，若是其他人授意的”霍英話裏的暗示非常明顯了。
他很懷疑是洪明帝用穆家威脅的穆氏。
穆氏瘦弱的身體忍不住抖了一下，她擡眼看着霍英，無神的目光很是絕望：“霍大人不信，可以去查。”
霍英想了想，示意禦史大夫借一步說話，兩人來到屋外，禦史大夫迫不及待就問：“霍大人，依你之見，謀逆一事是否屬實？”
“隻怕三分真七分假。”霍英認真斟酌了一番：“她的話漏洞百出，舉證零碎，還把巫蠱下咒也扯了出來，真要是查證，也找不到證據。”
禦史大夫點點頭：“這麽說，隻能從她身上找突破口了，霍大人可有把握在明日見太子之前問清楚？”
他對霍英寄予厚望，霍英掂量了一番，還沒給出答應，屋裏就是一聲悶響，他們倆一愣，心道不好，立馬沖進去卻也晚了，穆氏一頭撞在了桌角，腦袋上豁開了一個大口子，血水已經濺了一地。
“啊呀！來人，快請大夫，快！”禦史大夫急的跳腳，在一旁着急的手足無措。
霍英趕緊把她扶起來，抓緊時間問：“是誰逼你以死拖宋書下水的？”
穆氏微微張着嘴，嘴唇翕動了幾下，終究一個字都沒說就咽了氣。
瞧她死了，禦史大夫直接愣在當場，霍英也憾恨難平，隻好把她輕輕放在地上，面色複雜的站起來。
“這該如何是好啊？這該如何是好？”禦史大夫急火攻心，隻覺得頭暈目眩，趕緊扶着桌子坐下。
霍英一言不發，他很清楚宋書幾兄弟完了，密信已經送到宋淳手裏了，穆氏又在他們私下審問的時候自盡，情況對宋書是極其不利的，而且，穆氏敢來告發，對方便是做足了應對的準備，即便廷尉府去查，也找不到爲宋書幾兄弟翻供平冤的東西。
“明日太子殿下問起，這該如何答複才是？”禦史大夫氣惱的直捶桌子，他萬萬沒想到穆氏會自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