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宋淳早就有的打算,宋沅沒理由反對。
“殿下。”宋淳的親衛來了:“司獄消息,說宋時想見見九殿下。”
宋沅沒有接話,她自認爲和宋時實在沒什麽太深的交情,宋時也犯不着這個時候單獨要見她。
“宋時心思不明,别着了他的套。”宋淳提醒了一聲就讓宋沅去看看。
宋時和宋隽都被關在了衛尉府執掌的司獄,洪明帝已經判處他二人斬首示衆,刑期就在幾日後,趕來奔喪和參加登基大典的皇族都還沒離去,屆時他們會親臨刑場,這是洪明帝要求的,目的便是殺雞儆猴。
宋沅特意準備了酒菜,隻是牢房裏潮濕腐敗的臭味讓她十分作嘔,目光所及,全是鐵欄和石牆,沒有一點溫度可言。
宋時和宋隽不在一處,問了司獄的看守才知道,這裏陰冷潮濕,宋隽的傷反複化膿,爲了不讓他在行刑之前死了,衛尉府安排他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來了。”宋時盤坐在地上,囚衣破爛肮髒,卻蓋不住他的風華氣度,從小石窗裏打進來的一束光恰好落在他身上,他手裏還握着一卷書,這做派一點也不像是坐牢登死。
看守開了門就離開了,宋沅一撩衣袍跟着坐下,将手裏的酒菜一樣一樣擺在地上,宋時靜靜看着她,目光往她身後的拐角微微移過去,兩道人影極快的在黑暗裏閃過,卻沒有離去的聲音。
果然有人偷聽。
宋時看着斟酒的宋沅,一時間心緒複雜:“我父王去見先帝時已經講明,先帝退位後,會尊先帝爲太上皇,奉養晚年,都走到逼宮這一步了,他仍舊看不上我父王,你猜,他合眼前有沒有後悔過?”
他故意挖坑,想讓宋沅親口說出前太子離開後先帝還活着的話,隻要宋沅說了,所有人就能知道弑父之人不是前太子,而是洪明帝。
宋沅心裏狠狠縮了一下,可她沒說話,洪明帝一口咬定聖祖是被前太子逼殺的,那他就是被逼殺的,任何人都不能去反駁質疑這件事。
她去見過先帝這件事隻能爛在肚子裏,是萬萬不能提起的。
“你們不知道逼宮謀反是死罪嗎?”宋沅至今都覺得他們太沖動了,逼宮這一整件事安排的都太倉促了,所以才會一敗塗地,但凡他們籌謀的仔細些,說不定還真的能成功。
她沒上套,宋時有些失望,反問道:“沖動嗎?我父王時日無多,先帝卻身體康健,不拼一把,難道坐以待斃,等着你家把刀子橫在我們的脖頸之上?”
“可逼宮是送上門的把柄,謀反更是不可申辯的大罪,你可知道你們牽連了多少人?前太子妻妾盡數自殺,這其中還包括你的母親,雖說如今我父皇尚未對你其他兄妹及後頭的親族動手,但他們往後的日子能好過?”
宋時盯着她笑了出來:“我們都不會放過對方,難道你以爲若是我家勝了,隻會除掉你們兄弟而放過你的姐妹和你的外祖他們嗎?”
宋沅張了張嘴:“我隻是覺得這樣大的代價,你們竟然沒做過多的準備,太倉促了,倉促的将數百條人命推向死亡,但凡你們多做些準備,便是失敗了,最少也能說一句盡人事聽天命。”
“哈哈哈”宋時慘然低笑:“你以爲我們不想嗎?你爹給我們時間了嗎?從我一手策劃殺你這件事開始,你爹就已經做了準備,我放出那麽多假消息去迷惑他,但凡他對你有半分牽挂,他都不會拖拖拉拉始終不肯趕來。
你能有命等一個月,是我們放過了你,我們一直在賭與你挂鈎的西北大權值不值得你爹露面,很顯然,他更在乎自己,你甯可把你丢在京兆做穩住我們的棋子,讓你成爲随時都會被祭旗的人,他都不肯露面。
從你遇刺開始,他就從陳留調兵了,後面又故意放出假消息,引得幾位親王心動做出架勢,他故意做出被我們截斷所有消息的樣子,自己帶着兵馬鬼鬼祟祟的摸近京兆,我們不動手逼宮,就隻能坐以待斃,等他翻供,到時候必定會廢太子,我們還是會敗。”
說起這些,他仍舊不服,看着宋沅咬牙切齒:“要不是宋淳回來的及時,逼宮之前我們就會殺了你祭旗。”
宋沅安靜的聽着他說,心裏一點觸動都沒有,被放棄了又如何?她和洪明帝的父子情分早就淡薄的可以忽略了,實在沒什麽值得耗費精力去傷心的。
宋沅抿了口酒:“你找我來,就是想說這些?”
“這些話你聽着毫無感覺嗎?”宋時覺得她不可能有這麽強的控制力。
宋沅搖搖頭:“早就知道的事,爲什麽要浪費我的情緒?你無非是想刺激我,讓我說出你想說的話,我爲什麽要上當?”她朝着身後微微偏頭示意:“你以爲我不知道他們的存在嗎?”
宋時從容的臉色垮了兩分:“所以你在看我出醜?”
“我隻是聽你發洩。”宋沅重新給自己斟滿酒:“先帝駕崩後,我傷懷了小半個月,躲在屋裏,借着養傷的機會一遍遍回憶,我說先帝有沒有後悔,我想他應該沒有,他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兩個兒子的本性呢?又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的結局呢?無非是最後還牽挂着江山社稷罷了。
前太子時日無多,便是坐上皇位了又能如何?他能生等着你們幾兄弟分出勝負嗎?你們兄弟幾人能穩住那些蠢蠢欲動心懷不軌的皇族嗎?靠宋徵的蠻橫還是靠你的計謀?一旦連續駕崩兩位帝王,大魏江山便岌岌可危,而且你們有能力對我家嗎?
在你的計劃裏,前太子若是逼宮成了,就能号令皇族與我家開戰,屆時兩敗俱傷,你們坐收漁翁之利,對吧?那你們可曾想過,兩敗俱傷的後果是用大魏邊關安危來換的?邊關兵力受損,便是坐上皇位了又能如何?割地退讓嗎?那百姓怎麽辦?”
宋時無言,端起酒杯沉默了許久才一飲而盡:“船到橋頭自然直。”
“瞧,不是你的手足兄弟豁出性命去守衛的疆域,你根本不在乎,你與太子的本性一樣,自私自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