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很快就拟發了出去,宋沅躲在家裏也收到了消息,她靠在引枕上撥弄着手裏的玉環鎖扣,心思來來回回繞了好幾個圈子,很快就把聖旨的用意吃透了。
“太子病的很是時候。”他生病的消息若是傳到中山,隻會進一步誤導中山王,讓中山王行事更加沖動自大。
照顧她的侍衛不解其意,跟着說道:“廷尉府上報皇上之前,太子哭着喊着說自己冤枉,鬧得沸沸揚揚的,如今廷尉府才查清楚他就病倒了,賣的一手好慘。”
“以前沒發現他這麽能演。”宋沅把玉環鎖扣全部解開,零零碎碎擺滿桌面:“去準備些東西,備車,我去探病。”
侍衛忙提醒:“公子如今就出門會不會不太合适?”
“帶傷探病才有誠意。”
侍衛不在多勸,立刻告訴管事準備探病的東西。
她根本沒提前遞帖子,當天臨近傍晚時突然來到東宮,在明堂等了好一會兒,宋隽才小跑着過來,進門見她靜坐在椅子上出神,腳步越發的快了。
“這群不當事的奴才,就這麽把你晾在這裏啊。”宋隽有些憤憤不平:“傷勢如何?你都還未痊愈,怎麽就來了?”
宋沅扯起嘴角:“得知太子殿下身體不适,身爲晚輩自然是要來探望的,而且,我也聽說了皇上下旨一事,覺得這裏面有些彎彎繞繞實在晦澀難懂,所以趕來請教。”
“這樣啊,隻怕不成,我父王現在還很虛弱,我剛剛才從他屋裏出來,還沒醒呢。”宋隽看了眼旁邊靜候的内侍,聲音也壓低了些:“我知道你來是想爲五叔鳴不平,可是有些話你和我父王說大概沒用,不如去找我四哥,他最是明辨是非,雖然咱們兩家有矛盾,但這種事還是得查清楚才行。”
宋沅突然覺得他好天真,竟然會相信宋時會幫自己,一個沒忍住,她就笑了:“四堂兄傷的重,我實在不便叨擾,還請堂兄幫忙,替我轉告太子殿下一聲,就問他有幾成把握确定我父王會俯首認罪。”
她這麽堅持,宋隽也不勸了,臭着臉叫來内侍:“帶九公子到旁邊暖閣休息,瞎眼的東西,看不出來主子身子不适?”
内侍被罵的一激靈,趕緊請宋沅移步。
宋沅跟着去了暖閣,在軟軟的墊子上靠坐着,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外頭的天色也見黑了,這時才來了個内侍,說是太子醒了,讓宋沅過去。
太子的寝殿十分樸素,最引人矚目的就是整齊擺放的書籍和一堆堆卷軸畫作,他被扶起來坐在床榻上,花白的頭發有些淩亂,雙頰浮腫,看着的确有病态,宋沅見了禮,就有内侍拿來凳子請她坐下說話,除了宋隽,太醫内侍全都退了出去。
“咳咳咳”太子咳了好幾聲,嗓音也嘶啞的不成樣子:“你傷勢未愈,何必走這一遭?”
宋沅禮貌回應:“太子殿下是長輩,身爲晚輩自然該來探望。”
這種場面話也隻是說說,太子也不會當真,微微扭頭看向她:“雖然廷尉府已經查清楚了,但也需你父王抵京申辯,皇上願意給他這個機會,孤自然也是願意的,你這會兒過來,難道還想勸孤寬容他?”
宋沅笑了一下:“太子殿下自己都相信這次的案子是王府設局嫁禍東宮的嗎?有時候自欺欺人可不是個好習慣。”
“沅兒!”宋隽立馬出聲提醒她不要這樣與太子說話。
太子卻擺擺手不太在意:“鐵證如山,孤信不信有什麽關系?重要的是皇上和百官信了,廷尉府霍英親自查的案子,難道還能有假?”
“的确,霍英查的案子絕對不可能摻假,何況鐵證如山,把這件案子涉及的所有人證物證都做的太完美了,連廷尉府都沒能查出裏頭的貓膩,這一點,晚輩深感佩服。”
她話裏有話,宋隽聽着不太對勁,他的表情若有所思,看了看宋沅又看了看太子,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太子卻面色平靜的看着宋沅,懷疑又怎樣?找不到證據就隻能認,說得再多也沒用。
“從事發那日開始,想必五花八門的消息就已經送往中山,我父王疑心最重,偏偏和我的關系緊張,隻怕他甯願相信外人都不會相信我,所以想要誤導他十分簡單,如今皇上召他入京,在他看來就是要入京伏罪,太子殿下覺得他會來嗎?”
太子笑了:“不來可是抗旨不遵。”
“對,不來就是抗旨不遵,抗旨不遵就隻能反,皇上已經下旨無诏大軍不能妄動,若是他敢調集軍隊,那叛臣的罪名就坐實了,可是太子殿下就那麽确定,無诏大軍不能妄動這一條僅僅隻是針對我父王嗎?”
太子笑意斂住,宋沅便繼續說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忘了,您的親兄弟可不止我父王一個,有些人死了,可是兒孫還在,您的子侄,皇上的子侄,三代内的嫡系子孫足有上百人的,他們都是有資格坐上皇位的。
雖然這些年都安安分分,可是誰家出過纨绔敗類?誰家不是精練弓馬騎射?我父王若是被冠以叛臣之名,即便有皇上的旨意壓着,他們也可以勤王出兵,太子殿下覺得覺得他們除掉我父王之後,會乖乖返回封地嗎?”
太子沉默了,他被問住了,說實話,他并未考慮到這一步,在他的計劃裏,逼反中山王然後殺之,就能直接請太康帝退位,那些皇族已經安分這麽久了,他并未把他們放在眼裏,但宋沅的問題卻又很實在,隻要中山王反,那些人就會勤王出兵,到時候兵權在手,又有幾人會乖乖聽話?
大魏曆代君王都是靠着兵馬殺上皇位的,尚武的傳統刻進了每個人的骨子裏,很難保證沒人生出歹心渾水摸魚。
“那些人都已經是手下敗将,如今是您和我父王之間的對決,可您逼反我父王,隻會給那些人機會,皇上年事已高,此時若是大亂,東宮占不到半點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