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得知宋沅接了旨,太子沉默了很久,宋徵三人一言不發的等着,心思各異。
“涼州行督刺史,皇上對宋沅還真是倚重啊。”太子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自嘲道:“這樣的恩重,生怕朝臣們不知道他看重這個王府庶子。”
他難免有些心酸,自己竟然還不如一個黃毛小子值得信任倚重。
宋徵氣憤不已:“父王,依孩兒看,實在不必做這些彎彎繞繞的事,宋沅分明就是戲耍我們,如今他已經接旨,若是觀望下去,讓他去了西北,那可就徹底管不住了。”
他言語暗諷宋時先前的建議,宋時也不反駁,他早就說過,這些事都會有變數,太康帝心意已決,豈是他們可以輕易算計的?
太子沒有吭聲,他對太康帝已經失望了一次又一次,非常清楚宋沅封官,代表着他再無翻身的機會,被廢隻是早晚的事,隻是如今,他的羽翼折了大半,自己還被禁足東宮,實在難以自救。
“父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宋徵實在是個急性子,他恨不得立刻把宋沅宰了,但是理智又在提醒他,殺了宋沅隻會給東宮找麻煩。
太子回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對宋徵的沖動十分不滿,卻也理解這是他性格的問題,爲此也不責怪,隻是移開目光坐下來:“我們一再被壓制,若是任其發展下去,可就徹底沒有勝算了。”
他們都沒說話,如今的局勢對東宮的确不妙,但王府依舊占不到半點便宜,所以雙方都沒有太過出衆的優勢。
“你們且先退下吧。”太子想要一個人靜靜的待會兒,年過五十了,還要随時擔心被親爹撸走身份地位,這種挫敗感讓他非常不适。
殿門被關上,腳步聲卻靠近了過來,略有些昏暗的光線裏,宋時安靜的站着,太子緩緩擡頭,瞧了瞧他,知道他有話要說,便點點頭示意他但說無妨。
“孩兒覺得二哥說的不無道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皇上年事已高,這麽費勁心力的想要替中山王籌謀,無非是在宋沅身上瞧見了一腔赤誠熱血,他在賭宋沅能夠完成他來不及施展的雄心,如果這個時候宋沅出事,支撐皇上的心勁也就沒了。”
太子搖頭:“宋沅出事,東宮必定被懷疑,這不是自投羅網?”
“是啊,宋沅出事,東宮必定會被懷疑,這個道理誰都清楚,我們怎麽會不清楚呢?又怎麽敢動手呢?”宋時語氣微沉:“這隻是第一層,若是再上一層呢?自導自演,讓東宮成爲背鍋的人,皇上又會怎麽想呢?”
太子腦中靈光一閃,茅塞頓開,看着宋時,思路也漸漸清晰。
殺了宋沅,東宮的嫌疑最大,這樣明顯的事查都不用查,但這麽明顯的事東宮怎麽會做?顯然是有人想要誣陷東宮,憑借中山王與宋沅如今人盡皆知的矛盾,他是嫌疑最大的人。
舍棄親兒子冤枉東宮,隻要運作得當,中山王百口難辯,沒了宋沅這個能替自己實現雄心壯志的人,太康帝的心氣還能撐多久?能舍棄親子的中山王又能在他心裏留下多少好印象?
“父王,皇上高壽,對您可不是一件好事。”宋時說的委婉。
太子沉默,他實在不想走弑父篡位這條路,但太康帝步步緊逼,他總不能坐以待斃,他若敗了,中山王是不會放過他的兒女的,所以他絕對不能輸。
“去安排吧。”他同意了宋時的建議。
宋時靜默退了出去,來到外頭見宋徵還沒走,就知道他是特意等着自己呢。
“二哥,邊走邊說吧。”
離着棉花種植的時節還有些日子,所以宋沅特意在京兆等了幾天,都讓中山王生氣了,那必須做點什麽挽回一下,不管中山王接受與否,最少她的态度擺在那裏了。
期間,宋沅讓人給安舟時送信,詢問他願不願意跟自己去西北,還讓人送去了一大包銀兩給安舟時,租地買種子都是要錢的,她攢了十幾年的零花錢基本上都填在了這裏面,要不是有前年馬會太康帝賞的黃金撐着,她早就窮了。
耐心等待的日子裏,第一個登門的人很出乎宋沅預料,是那位名聲賊差的太原公主。
管事剛一通禀,衛晏就發毛了,趕緊提醒宋沅:“公子小心啊,這位玩的可花了,等下一定要離她遠點。”
宋沅也很發毛,在太原府上瞧見的人皮燈籠給了她不小的陰影,但是人都登門了,不能不見。
硬着頭皮出來,一進前院明堂,宋沅眼前就是一亮,太原端坐在主位上,雲髻高聳,滿頭珠翠晃得人眼暈,臉上戴着半張赤金面具,穿着一身金線玉珠滿繡的大紅色宮裝,外披着一件白色狐皮雲肩,慵懶的倚着椅背。
雖然年紀不小了,但太原的美貌就是能讓人看一次驚豔一次,也更讓可惜她被大火燒壞的半張臉。
炭盆就在屋中央擺着,太原身邊的侍女卻一人提着一盞蓮花樣兒銅盞,在裏頭裝着炭火,圍在太原身邊抵禦四周寒氣。
這架勢過于隆重了些,宋沅上前抱拳:“這樣冷的天,姑姑來了怎麽不提前命人說一聲,小侄好到門前親自相迎。”
“九公子如今可是位同九卿的人物,我可不敢托大。”太原細瞧着她。
宋家的子孫都生了一副好皮囊,尚武的風氣讓他們一個個都不失英氣,雖然也有如宋時那樣謙恭儒雅的人物,但瞧多了也沒意思,隻有宋沅,太原對她的印象還不錯,最少現在還沒看膩歪。
也許是年紀尚輕,還沒沾染上臭男人的那些讨人嫌的習慣。
宋沅笑了笑坐下,太原也不賣關子:“你父王派人送的東西我看了,很感興趣。”
“姑姑感興趣就好。”宋沅笑盈盈的看着她:“如今人人都曉得棉花是好東西,偏又隻能在大魏西北種植,這可是極好的機會呢。”
太原勾了勾手指,她身邊的侍女就把手裏捧着的盒子放在了宋沅手邊,“這是皇上禦賜的翡翠玉髓,天底下再難找出第二塊了,提前賀你新婚大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