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不太明白太康帝這是什麽用意,卻也老老實實的在宮門口等着。
常德帶着穆绾棠進去,他走的很慢,臉上挂着淺笑,瞥了眼穆绾棠手裏抱着的盒子,笑着說:“看來,公子與姑娘都已經商議好了。”
“嗯。”穆绾棠回答的很小心:“那日是民女大膽,竟然在皇上面前口出狂言,後來再三思索,十分後悔,今日特地來向皇上請罪。”
常德噙笑:“姑娘有本錢開這個口,何必恐慌?”
“我一個弱女子,守不住這樣大的好處。”穆绾棠的語氣難掩失落可惜,她滿腔雄心的以爲自己可以憑借中原獨一份的棉花把自家生意做大做強,如今卻爲了自保要把自己千辛萬苦尋到的東西交出去,實在不甘心。
常德說道:“東西是九公子與姑娘一并尋來的,姑娘何必擔心?那些人想要越過公子爲難姑娘是絕對不可能的。”
提起宋沅,穆绾棠就又想起她說的那些話,心裏不由越發失落,面對常德這樣一個面相和藹的老人家,也沒太多戒心,張口就道:“公子說,他羽翼未豐,又忤逆中山王數次,前程難料,四地經營權的确很誘人,可是守住這些需要兵權,他守不住的。”
常德點點頭:“看來公子對自己的實力還不清楚,産生了誤判,所以才會這樣小心謹慎妄自菲薄,說來,皇上若是将四地經營權交給公子,那自然就不會讓他守不住,其實路就擺在那裏,隻要公子走了,好處就能實實在在的落下來,歸根究底,是公子太有道義,他不願意強迫委屈了姑娘。”
穆绾棠默不作聲,她自然知道宋沅是不願意強迫委屈自己,自身難保這樣的話更像是他爲自己保留顔面的托辭。
“田畝革新一事成功,公子已經積攢到了足夠多的聲望與人心,這些東西看似沒有兵權來的實在,但是兵權能給就能收,人心不是,聲望更不是,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了棉花這東西,此物一旦種植成功,那可是名垂青史的大功,百姓歌功頌德都擔得起的,隻要公子願意,四地經營權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可爲了保全姑娘,公子情願放棄這麽好的機會。”
常德的話讓穆绾棠心裏越發不是滋味,再怎麽不懂朝中之事,也清楚這樣的機會有多難得,爲了自己放棄這麽好的機會,她良心難安。
“姑娘扪心自問,對公子就真的不曾動心嗎?”常德嘻笑:“樣貌品性都無可挑剔的少年郎,姑娘将來還能再遇見這樣好的嗎?我說話難聽,姑娘别在意,雖說隻是爲妾,可是皇家妾賽過商人妻,姑娘如今與母親相依爲命,将來婚配的人家門第不會太高,有可能還不是自己鍾意的,這真的是姑娘願意的嗎?”
穆绾棠腳步頓了頓,心裏本就不算堅定的想法,此刻動搖的厲害。
她當然不願意,若不能嫁一個兩情相悅的夫君,那勢必要嫁一個品行端正的好人,這樣的人有底線,縱使自己不能得他所愛,最少不會被磋磨,這是父母教她的道理,她記得十分清楚。
常德也停下來:“姑娘可能不知道,國公府派人去了中山,依照王爺的品性,必定想要拉攏國公府而把姑娘送出去賣人情,公子不忍姑娘的功勞被搶,所以才會想出讓姑娘交出種子退出的法子,如此一來,姑娘雖不能達成心裏所想,但有了皇上賞賜也不算吃虧,但公子不同,他即拿不到這份實實在在的好處,還會得罪國公府與王爺。”
“當真?”穆绾棠心裏一緊,她并不知道這些事,自然也不清楚宋沅竟然會承擔這麽嚴重的後果,一時間,抱在手裏的盒子都有些燙手了。
她不想交出種子了。
目的達到,常德也就不再多說,引着穆绾棠往太華殿去。
此次單獨面聖,穆绾棠心裏越發緊張,她在門口站了許久才鼓足勇氣進去,常德走在她前面,将她領到合适的位置便點了點頭。
穆绾棠跪下來:“民女參見皇上。”
她依舊不敢擡頭瞧一眼龍案後的太康帝,即便知道對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也不敢悄悄看一眼皇帝的尊榮。
“想好了?”太康帝蒼老的聲音難得溫和慈愛,他并不屑于施展威壓來震懾一個沒什麽壞心思的小姑娘。
穆绾棠将手裏的盒子舉高:“這是民女帶回來的棉花種子,今呈交皇上,盡臣民之責。”
常德将盒子拿到太康帝面前打開請他過目,随即就抱着盒子站在了一旁。
“這些種子是你千辛萬苦才帶回來的,如今交出來,可有什麽要朕賞你的?”太康帝看了眼常德,常德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了。
穆绾棠稍稍沉默,她不是蠢貨,知道皇上身邊的内侍親自到宮門口接自己還和自己說這麽多是什麽意思,他們希望自己給宋沅爲妾,以此讓宋沅穩穩接住這份功勞,這是他們希望的,也是她自己希望的。
可是,宋沅對她無意,自己若是順從了皇上的意思,那對宋沅來說算不算逼婚?他會不會讨厭自己?
穆绾棠有這個顧慮,她不願意宋沅讨厭自己,但眼下,顯然容不得她去想這麽多。
沉吟之後,穆绾棠鼓起勇氣看向龍案後的太康帝,年老的皇帝威嚴依舊,即便他隻是靜靜的靠坐在那裏不說話,也讓人心裏不由的緊張。
“民女鬥膽,想請皇上賜婚。”穆绾棠說出心裏的想法,語氣沒有任何的起伏,但她的期盼卻随着這句話拔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害怕被拒絕,即便知道這是皇上所期望的,她也害怕。
太康帝并沒有思考太久,他難得露出笑意,不是爲自己的孫兒即将婚娶而高興,而是爲宋沅将穩穩接住他賜予的恩惠而開心,他心甘情願将這麽大的好處交給宋沅。
“準奏。”
穆绾棠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太華殿的,她隻覺得腳下軟綿綿的,直到雪花吹在臉上,她才清醒過來。
“姑娘。”常德笑眯眯的将盒子還給她:“恭喜姑娘,姑娘且先回去等候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