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帝示意她坐下：“你大哥上折，請求朝廷在田畝革新之前禁止田地買賣，是你出的主意吧。”
“是，孫兒隻是想起在樂平時，那些富紳動過這樣的心思，所以提了一嘴。”
她沒有居功，但太康帝知道她不是提了一嘴這麽簡單，卻也不多問：“朕認爲他說的不無道理，已經下旨司徒府去辦這件事了，說起來，樂平的麥子要收割了吧。”
“是，孫兒也接到了穆大人的書信，說麥子的長勢很好，收成不會太差，隻是近來雨水過多，他們擔心收割的時候會遇到陰雨天。”
太康帝悶悶歎了一聲：“這的确是個問題，不過穆凜做事穩重周全，想必也不會出什麽意外。”
宋沅看了看他，把謄抄的農耕筆記呈上：“皇爺爺，這是新送來的農耕筆記。”
太康帝瞥了一眼，拿在手裏并未翻看，隻是看着宋沅：“那位先生不宜露面，是爲了防着你父王吧。”
被他說中，宋沅忙跪下：“皇上聖明。”
“沒有外人，不必拘禮，朕也沒有怪罪你的意思，起來吧。”太康帝把書放下：“但凡你父王細心些，就該把主意打到那位先生身上了，隻是他曆來狂傲，這一年多來，朕縱容着他，讓他越發的目中無人了，不過，别讓他知道也好，你年紀小面子薄，好東西不多，露出來了讓人惦記上，隻怕也不好還嘴。”
宋沅垂眼聽着，太康帝招招手示意她走近些：“朕聽說，這位先生誇贊遼東是富庶之地？”
“是，先生說遼東土壤肥沃，是種植粟米的好地方，隻可惜最适合的地方不在大魏版圖之内，而且這個想法如今隻是猜測，等樂平的糧産穩定之後，他有意去一趟遼東，隻有親自種了才能确定是否能實現。”
太康帝點點頭：“到是個踏實穩重的先生，你有他幫忙，政績上便不需再有太多的顧慮了，隻是你得記着，萬萬别把自己身邊這些能人暴露的太早，你如今還小，守不住這些人。”
“是，孫兒記下了。”
太康帝揚起笑意，随即又難掩失落可惜：“你家除了你大哥，也就你辦事可靠些了，你的那些哥哥雖不差，奈何你父王目光太短淺了，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浮躁的時候，不把他們留在身邊讀書磨性子，反倒送去軍中，說是曆練，其實是想讓他們早早的立功爲他擴大勢力，以至于你的那幾個哥哥性格浮躁，生生養的與你父王一樣，性格陰鸷好大喜功，這些年立下些戰功，越發的狂傲了。”
宋沅沒接話，她對其他幾位兄長的印象實在不深，記憶裏，他們偶爾回來一趟也會欺負她，一點兄長的樣子都沒有。
“朝臣對于主管田畝革新一事的人選，你大哥可有給你透露些風聲？”太康帝直接忽略了中山王，他可太了解中山王了，那是一點都不重視自己這個小兒子，有用就擺個好臉色，沒用就丢在一旁，小小年紀的孩子要不是有宋淳這個大哥護着幫着，還得吃多少苦頭都不清楚。
宋沅點了頭：“大哥提起過，說我年少難服衆，所以有大臣提議，可以讓四堂兄主管此事，我從旁協助。”
“那你可願意？”
宋沅猶豫了一下：“不願意，事情是我提出來的，遭人恨的也是我，革新的法子也是我想的，農耕的細節法子也是我花錢找人找到的，如今就因爲年少就要把功勞讓出去，我不甘心。”
太康帝哈哈大笑了起來：“朕還以爲你會吃這個虧。”
“若是換做其他事，孫兒或許會吃這個虧，但這件事，孫兒不能讓步，孫兒已經得罪了人，若是不能立下功勞，父王不會替孫兒承擔後果，憑孫兒自己，自保能力都沒有，而且父王不認爲是他自己決策失誤造成王府劣勢，隻會把這一切的過錯怪罪到孫兒頭上，孫兒擔當不起。”
她直言自己的難處，太康帝聽了也斂住笑意，中山王是什麽性子他是最清楚了，所以并不覺得宋沅在誇大。
“四堂兄年長于我，民政經驗遠勝于我，這些都是實話，但田畝革新不能循規蹈矩，這一點上，孫兒比他豁得出去。”
她用的是‘豁’字，這讓太康帝聽出了一絲決絕，臉色也陰沉了下來：“替朕做事，要視死如歸嗎？”
“要。”宋沅看着他：“關系天下百姓，孫兒就不能瞻前顧後，革新一事牽連甚廣，姻親交際不會太少，若是百般顧慮，那勢必要做出退讓，小小的退讓就是随時都能被扯開的大口子，隻有懷着視死如歸的心态，不去理會那些人情世故，才能把事做好。”
這話說得太康帝十分惱火：“天真，天真，這話勢必要告訴你父王和大哥，讓他們好好教教你，退下吧。”
他動了氣，常德趕緊上茶規勸：“公子年紀還小，氣血方剛，皇上可别氣壞了身子。”
“這樣剛直是會吃虧的。”太康帝并未真的惱怒，反倒憂慮了起來：“他知道他爹靠不住，太想站穩腳跟，急于求成反遭人算計，若是宋時不能主管此事，太子焉能坐看王府得利？他這不是送上門讓人家算計嗎？”
常德垂眼不語，太康帝憂慮之後又罵了起來：“到底是中山王自己不争氣，但凡他能多幫幫這孩子，那些大臣不會欺負他年少，對他不信任，還是因爲當爹的靠不住。”
罵了幾句，太康帝吩咐：“傳宋淳。”
“是。”常德立刻派人去傳話。
宋沅走到宮門口的時候也冷靜下來，察覺到自己剛剛失态，她後悔不已，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話說得真沒錯，還猶豫着要不要去賠罪，就聽内侍說太康帝召見宋淳，宋沅頓時心裏一涼。
完了完了，這不要找大哥告狀嗎？
她害怕了，怕觸怒太康帝不敢進宮，也不敢回家，急的在宮門口打轉，見宋淳來了，趕緊找地方先躲起來，一直盯着他進宮了才剛出去，可還是不敢走，隻能繼續在宮門口打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