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邁入四月,便陰雨連綿,淅瀝瀝的雨水讓人覺得哪哪都潮的厲害,宮人們跪在地上,拿着幹帕子将殿裏殿外的地都擦得幹幹淨淨瞧不見一絲水氣,可即便這樣,仍舊擋不住雨水帶來的濕意。
太康帝的舊傷犯了,從骨縫裏鑽出的寒氣包裹着他的骨頭,酸痛讓他連簡單的擡手都覺得萬分艱難。
他斜坐在椅子上,脫了上衣,由秦太醫親自施針熏艾,折騰了一個時辰才算結束,還得擦上藥酒細細按揉。
“年歲增加,朕的身子越發的多病起來了,咳咳咳~”蒼老的聲音伴着嘶啞,昔日威嚴以削弱大半。
常德忙替他披上衣服,太康帝佝偻着脊背沉默了很久,常德也不知他是不是昏睡了過去,正打算扶他躺下,他卻又說話了。
“去請三公入宮議事。”
現在?常德看了看外頭的雨勢,也不敢多問,忙退出去派人去請。
很快,三公便冒雨趕來,内侍準備了帕子讓他們擦拭雨水,進殿時,太醫已經離開,太康帝衣着寬松,拄着龍頭拐杖從内殿腳步蹒跚的挪出來。
“田畝政策革新一事,還是盡早開始吧。”他朝着龍椅走去。
看着他佝偻的背影,三公都很詫異,他們不是已經商量好,等下個月看了樂平的收成如何就做決斷嗎?爲何突然要提前。
“盯着樂平的眼睛多,朕不想有人犯了糊塗,以爲對樂平動手使壞,就能延遲田畝革新一事,既然革新一事已經定下,那就沒有任何事可以推遲,早些開始也無妨。”他又咳了兩聲,喉間的痰咳不上來也咽不下去,讓他十分難受。
三公何等精明,瞧他的樣子就知道太康帝這是擔心自己的身體,熬不到革新一事完成,若他倒了,不管是東宮還是王府,都不會再做此事,那按照大魏如今的情況繼續下去,亡國滅種也是遲早的事。
這是他不允許的,他想在有生之年将這件事完成,那不管後面的人怎麽争,都能保證大魏江山不滅。
司徒抱拳:“不知皇上屬意何人任職革新主官。”
司空與禦史大夫都緘默不語,太康帝也隻是稍稍沉默了一番:“召宋沅回京,聽他細說樂平改革之事的利弊後再做決斷。”
他沒有直說,但意思明确,他是屬意宋沅的,正好司徒也屬意宋沅,放眼朝堂,沒人比她更合适,出身高,文武雙全不怕刺殺,與朝臣權貴不熟,初生牛犢有幹勁,隻怕是得罪了人,她都不曉得對方是誰,這樣的人最适合幹這樣的事。
召宋沅回京的旨意飛奔送出京兆時,中山王才知道這個消息,縱使心裏有一百個不願意,他也不得不承認隻有支持田畝革新,王府才能與東宮繼續博弈,能不能力壓東宮,就看宋沅能不能把田畝革新一事辦好。
思來想去一番,數月不曾踏足小沈氏院子的他,破天荒的過來陪着小沈氏一起吃飯,小沈氏雖不知他這突然過來是爲何,但也能猜到應該與宋沅有關,得到消息就立刻命人去準備中山王喜歡的菜肴。
擺席落座,中山王示意小沈氏一并坐下,不必站在一旁伺候,吃了口菜,他也把話斟酌清楚了:“沅兒在樂平辦事勤懇,沒給你我丢人,如今皇上下旨召他回京,想必有意讓他主管田畝革新一事。”
“她一個孩子,擔此重任是否不妥?”小沈氏語氣随意,說話間還不忘給中山王夾菜。
中山王擺擺手:“樂平的事處置的就很好,足見他的确有能力,雖說年輕,主管這樣的事會有風險差池,但這不是小事,三公朝臣都會商讨應對之策,到也不是他自己拿個主意就能成事的,到時候,我自然會替他把控着。”
“那就好,樂平的事那麽順利,也多虧了王爺,妾身替阿沅拜謝。”
“我與他是父子,不必如此拘禮。”中山王放松了不少:“如今王妃病着,李側妃又是個馬虎性子,後宅的事你也幫着一同處置着才是。”
小沈氏搖頭低笑:“王爺高看妾身了,妾身年輕資曆淺,實在不擅長管家理事,到是世子妃,原本就幫着王妃料理後宅,如今與李姐姐一同處置,也能得心應手些。”
她主動提起世子妃林氏,中山王也就想到了别的:“自從世子把威哥挪到自己書房旁邊起居後,世子妃的精神就一直不好,也不知道如今怎麽樣了,若她病着,到不好讓她勞累。”
“世子妃身子不适,也是因爲與孩子分離暫時不适,爲母者舍不得孩子是天性使然,隻是世子爺爲子嗣考慮,不得不這樣,若是真讓孩子長于婦人之手,養成心慈手軟的毛病,換做庶出還不妨事,像威哥那樣的獨子,便有幾分不恰當了。”小沈氏繼續夾菜,漫不經心的話卻一個字都不廢話。
她可不想宋威回到林氏身份,讓那個女人又生出膈應宋沅的心思來。
中山王喝了口酒沒有反駁,他知道林氏是怎麽教孩子的,更知道沈氏也跟着溺愛宋威,長此以往,宋威如何能成器?
中山王心裏有成算了,吃過飯他就走了,但讓林氏幫着打理後宅的事卻沒有後話。
同樣得到消息的還有東宮,知道宋沅要被召回,太子心裏一百個不情願,支持田畝革新是一回事,但是讓宋沅主管此事意義卻不同,這明顯是要把功勞給王府了。
“樂平還沒開始收割糧食呢,皇上就這麽着急讓宋沅回來,這事實在蹊跷的很呐。”太子細想着原因,思來想去,他隐約有點想法了:“去太醫院查查,皇上最近都召了那位太醫請脈。”
身邊的内侍應聲後立馬就去了,太子卻并不放心,中山王拖着不表态讓他占了很大的便宜,原以爲他會繼續死犟下去,沒想到他突然就改變主意了,雖沒什麽實質性的表現,但宋沅的出色表現已經足夠給他這個不合格的爹找補了。
“宋沅,宋沅。”太子喃喃念了兩聲:“你可壞了孤不少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