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淹了嗎?”宋沅最關心這個。
衛晏搖頭:“這個倒是沒有,樂平能種地的地方地勢高不積水,安先生又提前号召周邊的村民挖了水溝,所以都沒事,就是城外那些平坦的地方淹壞了,牛羊都泡在了水裏,富紳讓人把牛羊往山裏趕,村民們不樂意,擔心踩壞了莊稼,雙方對峙着呢。”
“大人。”說話間衙役也蹚水沖了過來:“有人報官,說城外起了沖突,請大人過去看看。”
宋沅看了眼衛晏,這才穿了蓑衣鬥笠跟着去,積水已經到了膝蓋處,百姓們都把東西搬到了高處,擔心被護城河的水卷走,出城的人也很少。
衛晏小心扶着在城門口上了小船,幾個人陪着她一起劃船過去,宋沅看着周圍,前些日子還綠油油的田地這會兒一片汪洋,茂盛的野草全部被水淹了。
“即便他們把地讓出來,這樣的情況也很難保證糧産,總要先解決水患才行。”
到了水淺些的地方,小船過不去了,他們隻得下船,然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趕過去,到地方時即便穿着蓑衣,一個個也都濕透了。
山坡上,牛羊擠在一起,村民們手裏拿着農具站做一排,死死攔住去路,富紳的家仆也拿着木棒鞭子,早宋沅一步趕來的縣丞在兩隊人馬之間大聲勸說,卻是誰也不聽他的。
“郡丞大人到。”衛晏吼了一聲,這才讓馬上就要起沖突的雙方稍稍冷靜了一些。
瞧見宋沅,許多人都是驚訝的,這麽惡劣的天氣,郡丞還能親自趕來實屬少見。
“大人,大人。”富紳的家仆裏能說上話的一個中年立馬過來:“田地都淹了,牛羊再泡在水裏是會淹死的,不把牛羊趕上山可怎麽辦啊?”
村民裏也沖出個身強體壯的漢子,拿着鋤頭直接沖到宋沅跟前:“大人,山中種着小人們的糧食呢,這些畜生上了山,糧食怎麽保得住?”
“毀了糧食,我們主人自然會賠錢,絕對不會少了你們的。”中年家仆給出保證。
漢子卻直接‘呸’了一聲:“賠錢?這山裏的糧食夠我一家子吃一年,你們主家給多少錢能讓我全家買糧吃一年?大人,樂平的糧價太貴了,小人們是萬萬買不起的,若是他們的牛羊上了山,那小人全家隻有餓死的下場了。”
“你撒謊。”中年家仆并不認可。
宋沅擡手阻止住他們的聒噪,穿過村民的阻攔往山上走,縣丞急忙追了上來。
“大人,郡城周圍的牛羊多達上千,若是都給淹死了,損失可不小呢。”聽他的意思,還是想放牛羊上山。
宋沅蹲下來看了看已經到小腿的豆苗:“那你可曾想過?這些糧食是山民們賴以生存的東西,若是讓牛羊毀了,他們吃什麽?照這個情形看,樂平的糧價會繼續瘋漲,他們願意給每家每戶一百兩銀子熬過一年嗎?”
“這”縣丞不敢說話了。
宋沅起身,看着已經要沖山上的牛羊:“蓄養牛羊的富紳沒了牛羊還可以活命,耕種的百姓沒了糧食隻有死路一條,你覺得牛羊和糧食誰更重要?”
“大人。”縣丞臉色都變了:“整個樂平牛羊上萬,如今水患,難不成要讓這些牛羊全部淹死?”
宋沅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直接走了,來到攔路的村民跟前,看着所有人說道:“牛羊不許上山,若有縱容牛羊踩毀莊稼者,必當嚴懲。”
有了她的話,村民頓時底氣十足,家仆們卻一個個急白了臉。
縣丞急急忙忙追上去,一直到宋沅上船離開,他被侍衛攔住才沒追上來,卻還是跪在水邊大喊着讓宋沅三思。
“公子這麽做,會不會激起民變?”衛晏也有幾分害怕。
宋沅倚在船邊,看着無邊無際的汪洋:“民變不會,但是彈劾我的折子隻怕很快就會送到皇上的案頭。”
“那怎麽辦?”衛晏的心都提了起來:“隻怕王爺根本不會幫公子。”
宋沅笑了:看,連衛晏都知道中山王的嘴臉。
“我也沒指望他。”
回到衙門不過半日,告狀的人就上門了,全都是找穆凜的,正好霍英也在,正和他說着涉及軍中的案子,也就順便去聽了聽。
“穆大人,難道百姓的糧食值錢,我們這些人的牛羊就不值錢了嗎?這麽大的雨,出了上山還有什麽地方能夠避開水患?求大人做主啊。”一群富紳哭的傷心不已。
穆凜聽他們把事情說完,一時間也陷入了兩難。
“此事是民政,郡守大人可要三思啊。”霍英在旁提醒。
不管宋沅做的對不對,他們都不能在這個時候和她對着幹,否則就是敗她的威風,而且,郡守主管軍政,是不能插手民政的,即便這些人再可憐,他們也隻能私底下與宋沅商議,而不能當衆替她做任何決定。
穆凜沉思良久,決定去找宋沅問問,兩人走遠了一些,穆凜才問:“霍大人剛剛是擔心我替那些人說話?”
“穆大人心善,郡丞大人處事有太剛硬,所以我擔心”
穆凜卻搖頭:“我心裏知道對錯,這些人,明知道山裏也可以蓄養牛羊,可他們偏偏要占用大片良田,讓百姓隻能在山林中錯落的開些地來耕種,山裏耕種艱辛,隻是一個澆水就能累死人,如今糧食長得不錯,他們又想讓牛羊上山,完全不管百姓的死活,分明就是自私自利,不可能所有的好處都讓他們占了。”
“穆大人能這麽想就好。”
他們來道宋沅的院子,卻見她和黃越衛晏幾人圍着一張地圖再看,見他們來了,宋沅直起身就問:“二位大人是來興師問罪的?”
“不是。”穆凜走過來看着地圖:“是那些富紳告狀告到了我面前,所以來問問郡丞大人,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他沒有惡意,宋沅的态度也就好起來了:“暫時沒有,那些人現在才知道着急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