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陽不忘提醒宋沅:“公子可别輕易去招惹世子妃,如今威哥也漸漸大了,世子妃的性子也越來越沉郁了,若是說錯了話,隻怕會讓她多心。”
“我知道,我沒事招惹自己嫂嫂做什麽?”宋沅靠在車窗邊看着外頭的風景,一回頭見小沈氏手裏還拿着那張楓葉,似乎十分喜歡。
一路平穩,隻是剛到京兆城外,就聽見喪鍾響徹整個京兆城,所有人的臉色都是一變,趕緊停下馬車派人去打探消息。
很快,衛晏帶着消息回來了:“公子,宮裏的貴妃娘娘仙逝了。”
“熙貴妃嗎?”宋沅不忘确認一遍。
“對,就是熙貴妃。”
小沈氏忙道:“那我們要趕緊回去換衣服才是。”
她才說完,前頭的沈氏就派了王媽媽過來傳話:“側妃,王妃吩咐,先在馬車上卸去钗環和耀眼的衣裳,等下回府了速速更衣進宮。”
“知道了。”小沈氏應了聲,春陽趕忙過來替她卸去身上的首飾,宋沅也把自己脖子上的金項圈取了下來交給春陽一一收好。
等到了王府,他們火急火燎的回屋更衣,衛晏已經安排侍衛拿來的喪服麻衣,他們也趕緊換上,确認身上沒有不合禮制的地方後,才趕着去與沈氏彙合。
小沈氏很快到了,拉着宋沅瞧了瞧才放心,宋淳和宋渚夫婦也來了,李側妃也不敢耽擱,趕在沈氏出來前到了。
沈氏出門瞧了瞧他們,揚聲道:“貴妃仙逝,王府身爲晚輩,理當守孝,你們随我進宮奔喪,其他人留在家裏,速速布置,切忌,别留下犯忌諱的東西。”
“是。”衆人應了聲,跟在她身後急忙進宮。
趕來奔喪的人很多,一輛輛馬車走神陽門,到了玉昆門方才停下,沿着宮巷一路趕到明章殿時,明章殿已經一片素色,宮人們烏泱泱跪了一地,嗚咽難止。
沈氏帶着女眷上前進門,宋沅則老實的跟在宋渚身後,殿裏的哭聲更大,陸續趕來的人很快将殿裏塞滿,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卻獨獨不見太康帝的蹤影。
太子跪在床榻上大聲嚎哭,瞧着悲痛欲絕,中山王與另外兩位王爺跪在一旁,一邊哭一邊安慰他,匆匆趕來的幾位公子直接撲在榻前,沈氏與另外幾位王妃忙上去拉着她們安慰,頓時間,殿裏的哭聲更大。
宋沅混在人堆裏,硬生生擠了幾滴眼淚出來,低着頭跟着嗚咽,也是一副長輩過世的傷心模樣。
此時,殿外卻來了個内侍,目光仔細找了一圈才發現宋沅,急忙過來跪在她身邊低聲道:“公子,皇上召見。”
這個時候?
宋沅不知爲何,看向一旁的宋淳,宋淳顯然是聽見内侍的話了,點點頭示意她快去,宋沅這才起身悄悄退出來。
跟着内侍一路到了太華殿,常德見面就說:“貴妃娘娘仙逝,皇上實在傷心,公子快去勸慰幾句吧。”
“好。”宋沅推門進去,往裏面走了幾步才發現太康帝佝偻着脊背站在後窗邊,花白的頭發有些淩亂,被外頭吹來的風撩的滿臉都是,他卻滿不在乎,癡癡的看着窗外出神。
“皇上。”宋沅輕輕喚了一聲,見太康帝沒有反應,便大膽的往他身邊走了兩步,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發現窗外的玉蘭花開得正盛。
太康帝眼睛微微眯了眯:“貴妃說,她做了一輩子的妾,七十多歲了還是妾,她就這麽念叨着在朕跟前咽了氣。”
宋沅安靜的聽着,并不敢随意插話。
“朕知道她想做皇後,作爲儲君生母,她本該母憑子貴做皇後的,可是朕的發妻自幼與朕相識,十五歲嫁給朕,跟着朕在邊關受了十年苦楚,嫁給朕三十年,一直勤儉持家善待妾室庶出,朕是靠着她的父兄才從苦寒之地一路殺回京兆,在衆多兄弟中殺出重圍登上皇位的,她才是朕的妻子,沒人能與她相提并論。”
回憶起亡妻,太康帝的神色都溫柔了起來:“若是朕與她的孩子活着,這皇位江山朕早就可以交付于他,早就可以做個安養晚年的太上皇了。”
宋沅沉默不語,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她實在方便插嘴。
“可惜了,他們母子命薄,陪朕吃盡苦頭一路打拼卻沒享過幾天福祉,朕常想,當年那一場戰也不是非他不可,朕怎麽就會讓他去呢,他若不去就不會戰死,朕拼死搶來的江山皇位本該托付給他的呀。”
說到此處,太康帝哽咽起來,渾濁的眼睛裏也泛起了淚花:“朕連他的孩子也沒護住,小小的孩子,平白無故的得了天花,就那麽巧,嚴防死守的看護着,那麽多皇孫,就他的孩子沒了。”
宋沅依舊沉默着,先太子留下的三個孩子全部死于天花的事她在念書時就聽先生朱慈說過,當時隻覺得可惜,如今想來,卻是膽寒。
太康帝朝她看過來,見她安靜的聽着自己說話,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宋沅忙扶着他坐下。
“明章殿那邊如何了?”太康帝拉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将自己的情緒強壓了下去。
宋沅老實回答:“各家都到了,太子悲痛欲絕,父王與幾位王叔在勸。”
“他們就沒說什麽?”太康帝聲音很冷。
宋沅不清楚他爲何這樣問,依舊老實回答:“孫兒跪的遠,隻聽見哭聲。”
太康帝看着她:“你回去跪着吧,若是他們問起,就說朕傷心,就不過去了。”
他并不想去應付貴妃的喪葬之事,宋沅看得出來,自然不敢多嘴問,老老實實退了出來。
一路想着太康帝的那些話,宋沅隻覺得深情背後盡是涼薄的虛僞。
深愛發妻又如何?也沒耽誤他後宮三千子孫滿堂,隻可惜了發妻與嫡子,一路拼殺卻給他人做了嫁衣。
還有熙貴妃,十五六歲便跟了太康帝,年過古稀仙逝,丈夫卻在思念亡妻展示自己的深情厚誼,不念她半點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