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二人的哀嚎在耳邊經久不絕,衛良渚沉痛地閉着眼,别過頭不肯瞧她們臨死模樣,她重新坐到床邊,輕輕覆住他的手背,卻被他更大力反握住,究竟需要腳踩多少枯骨才能穩坐皇位,他們誰都不曉得。
那一夜,她推着他到殿外納涼,宮山實在太高,連星辰都格外耀眼,她仰頭望月,月亮高高的,小小的,像一枚瑩潤的砗磲珠子,仿佛一伸手便可牢牢握住。她不禁感歎,皇宮的月亮,還真是教人又愛又怕呀。
“你在想什麽?”他忽然問道。
她收回目光投射到他身上,繞到他身側,望着他波瀾不驚的面龐,她幹脆坐在石台階上,腦袋正好能輕靠他的膝蓋,她握着他的手,枕在自己臉頰下,靜靜陪他坐着。
長長的階梯似一條玉帶從山頂垂到山腳,他們坐在最頂端,最接近天的地方,夜色如水一般灑滿天階,流螢飛舞着将花枝點亮,偶爾會落在他們頭頂,肩上,腿上,輕盈得好似沒有半點重量,天地間像是落了一場夏夜裏的冬雪。她輕輕動了動,驚起裙擺上安逸的螢火蟲,她用光滑的臉頰蹭了蹭他的手背,那溫熱柔軟的觸感讓她安心。
宮山那麽高,那麽大,卻好似隻住了他們兩個人,又仿佛隻要有他們便夠了,再也容不下其他。
“陛下一個人在宮山上一定很寂寞罷,所以老天爺才派我來陪伴您輔佐您,想來何嘗不是我的運氣,因着陛下您的憐愛,我在經曆過生離死别,背叛淩虐後還能堂堂正正活在這世上。”她擡眼将他深深望着,傾注了太多太多,隻爲這一句:“哪怕萬箭穿心也不足以令我恐懼,隻因,有你。”
他多麽珍愛她的柔情,多麽享用她的依賴,他捧起她的臉,從那澄澈的眸子裏仿佛看到了三春葳蕤、柳暗花明,他夢寐以求的如今都在手裏,哪怕劫數難逃,也願将此時深刻進骨頭裏。作爲帝王,他有足夠能力給她更宏大的承諾,然而他沒有,他隻有極樸素的願望:“若你倚靠,何辭辛勞。”
有隻螢火蟲飛落在她鼻尖,像爲她點了一盞燈,他食指輕刮她的鼻梁,螢火蟲見勢而飛,她癢得縮了縮脖子,随即展顔一笑。她誠實地說:“我在想究竟要打倒多少人才能登上後位,才能同你攜手享有世間繁華。”
他不暇思索道:“不,你隻用打動我!”
她認真的問:“怎樣才能打動您,我的陛下?”
從未有人對他用過‘我的’如此私有化的定義,事實上這話脫口而出之時她便已經将他深深打動,他想起初見女菀那夜,他不能将目光從她臉上移開片刻,她亦是毫不回避的望着他,這教他感到驚奇興奮,他是帝王,世人都匍匐在他腳下,鮮有人敢窺視他的聖顔,遑論同他四目相對。
他忘情的在她額頭印上一吻,道:“你已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