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劉馭霄還命人将從東市偃樂坊到西市都護将軍府的道路用紅綢鋪就,着三千分執五瑞的士兵沿路立做兩面人牆,用心之精良,聲勢之浩大,冠絕古今。
是日,大吉。
她端坐窗前,描眉畫黛,春風将朵朵梨花吹落妝台,她小心拾起,嗅了嗅淡淡花香,他一定還等在那裏,如果她此時趕去一定還來得及,但……也不過是想想罷了。
吉時一到,坊内奏起喜樂,瓊夫人親自替她蒙上蓋頭,誰都不知道她在蓋頭底下流了兩行淚。
劉馭霄等在院中,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他回頭見到她一身紅妝姿容冶豔。他這一生殺戮無數,打心眼裏讨厭血腥的紅色,也從未見過誰能将紅色诠釋得如此驚豔動人,當下便身不由己走向她,心念一生猛地将她打橫抱起,親手送上馬背,随即自己也垮了上去,環着她一路縱橫而去。
小丘之上仍聞城中鞭炮聲聲,雎鸠弋仿佛聽見了劉府宴客的歡聲笑語,她終究走出了他的生命。
那一年仲春的梨花一朵壓一朵,密密匝匝蓋滿了整個山坡,遠觀似一床雪被,近嗅梨香沁脾。他在梨亭等了她三日,未至。棄琴于亭中,折柳置于弦上,遙看作别。此後,世人皆不知其所往,天下樂師無不頓首痛惜,縱觀四海,再無人琴藝如他。
說完這些,窺視天色才曉得入夜,良辰如昨,隻惜是南柯一夢。
這故事不算長,卻足足沉睡了十年之久,等待一把鑰匙将它重新開啓,如今這鑰匙回來了,而那顆上了鎖的心,已經燒成了灰燼。
面前便是今早瓊夫人送來的盒子,裏頭躺着的堪堪是那把離弦琴,它終于等到了主人。
更漏聲聲,悲一地落花雨,飲一壺漂泊意。雎鸠弋也不是當年的雎鸠弋了,他此刻坐在我面前,形容憔悴,手執酒盞,神情怆然而迷離。他道:“我好恨自己,當年爲什麽沒有鼓起勇氣硬将她帶走,如此,至少她還活着。”說着又悶了口苦酒,幾近大醉。半晌,他痛徹心扉道:“瓊夫人最後同我說,徵音出嫁前夜,瓊夫人看見她在我房中哭泣,瓊夫人勸她去梨亭尋我,你們可知她說了怎樣一番話?”
陸華濃沒有出聲,以他的靈光頭腦大約已經猜到,我坦言不知,爹仰頭又灌了幾口酒,眼淚和着烈酒一起吞下,目光呆得半點不像天賦異禀的琴師。他哽咽道:“徵音說‘是我逼他走的,因我害怕藏不住對他的情,劉府那般強勢,他若不走,定是活不成的’。她什麽都替我想到了,而我卻做了逃兵……”
我的心不由揪得難受,誰言戲子無情?那是他們不曉得宮徵音!此生能被這樣的女子用生命去愛着,該是多大的幸運,然好東西總是無法一世擁有。
咣當!
門外響起瓷器破裂的聲響,我三人俱是一驚,忙瞧向窗戶,隻見窗上那道黑影飛也似的跑開了,我試圖将此解釋成客店小二失手打碎了東西,而陸華濃顯然不這樣想,爹重重将酒壺磕在桌上,挺直了脊背,像是着了魔,雙眼迅速被更多的淚水占據,從唇間抖落兩個字。
——“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