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年溥北人熱衷的事情不再是上山賞梨花,而是夾道瞻仰從都護大将軍府送到偃樂坊的滿滿十八車聘禮,從未有人見過如此陣仗,頓時刷新了溥北男女的婚嫁聘禮水平。真是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傾家蕩産。
幾乎所有姑娘都羨慕花月凋,而她本人卻連正眼也未瞧,任由教坊衆人說得天花亂墜,她兀自坐定羅漢床,閑翻棋譜對照推敲,等左右手實在分不出勝負,才沖着門外靜候的劉府管家提了要求:“回去告訴你家主子,這些聘禮我全不要,我要的是風風光光。”
管家很是爲難,但也不敢耽擱,帶人又将聘禮拉了回去,這一來一回徹底讓溥北人民驚掉下巴,紛紛言說花月凋心氣之高,試問她何德何能?
半日之後劉府管家又來了,代主子問了她一句話:“如何才算風光?”
她不暇思索道:“那要他瞧我消得怎樣風光!”
一切難題都抛給了他,所有懸念要待到成親那日才能揭曉。
作爲答謝,劉馭霄差人送了大包金銀給瓊夫人,瓊夫人樂得将偃樂坊暫時歇業,不想有人打擾待嫁嬌娘,故而偃樂坊從早到晚都很清淨,她在屋中同自己下棋,屋外有小丫頭行過,其中一個歎息道:“今早我伺候瓊夫人梳洗完畢,離弦先生便不請自來了,我特地躲在外頭聽了牆角,他是來辭别的,不日就要離開。”另一丫頭大驚:“真的?我當初進教坊做侍女便是因爲仰慕他,他怎說走就走?”
雎鸠弋要走!
她夾着棋子的手停在棋盤上空,她是徹底将他傷了,如今他想開了要走,何嘗不是好事,如此想着,她恍恍惚惚将棋子落下,卻連帶一整片黑子都陷入尴尬。
晚間,瓊夫人給她送來了嫁衣,言語間悉是感謝和祝願,她收下好意,躊躇良久,還是開口詢問:“聽說離弦先生要走了是麽?”
瓊夫人似是專門等着她問,直言道:“他說要走的時候我便猜到是因爲你,他還托我好生照應你,可你嫁的是劉家,我日後哪裏還照應得上,反要勞你關照才是正經。”
他臨走也還是惦記她的,這讓她多少覺得溫暖,可她哪裏受得起,呆呆反問瓊夫人:“您一定覺得我不配吧。”
“說什麽配不配都是傻話,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天理,是命。”瓊夫人見過太多伶人的悲慘下場,或許徵音會是個例外,“能有如此歸宿,多少人求都求不來。至于其他,既然給不了,放他走又何妨。”
她點頭表示贊同,忽然又笑了,極有把握道:“您相信麽,他不是真的想走。”
“此話怎樣?”
她長長歎了一口氣,将身子往貴妃榻裏陷去,望着窗外淡淡道:“我太了解他了,雎鸠弋是灑脫的代名詞,而他本人卻不是,刻意說要走,其實是想我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