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她選擇落腳偃樂坊,同雎鸠弋合稱教坊雙壁。
當中最開心的除了瓊夫人,便是雎鸠弋。
因那女子來的巧合唐突,瓊夫人當日便着人騰出坊内清幽雅緻的廂房安頓她,此處同雎鸠弋的住所僅隔着半畝方塘,水塘的潋滟浮光映在粉牆之上,平添了幾分靈動飄渺。忽而飄來一陣琴聲,她推開軒窗四處尋找,瞧見對面廂房内正在操琴的雎鸠弋,雎鸠弋亦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手未歇,而眼睛已同她遙遙相望,好不傳情。
此女子有着令百花見之紛紛凋敝的容顔,亦有明月較之暗淡幾許的才情,故而藝名花月凋,無人知其過去,自有一段傳奇。她驚豔,神秘,見過她的無不爲之情不自禁,其中便包括那不以風流驚天下,卻使多情動世人的雎鸠弋。
不知過了多久,花月凋漫不經心關上了窗戶,雎鸠弋指尖音符些微有些失落,而就在此時,對面的雕花木門卻開了,花月凋徐徐邁着步子,跨出門檻,在夕陽那一道道明滅金光中穿過塘上小橋,在他還未回過神前便已到了他眼前。
她側身行禮以示尊重:“離弦先生的大名小女子早有耳聞,今日一見,隻覺坊間流傳悉是文過飾非。”
“哦?”他平生頭一次遭逢質疑,停下十指,很想聽聽她的說辭。
她莞爾一笑道:“那是世人太過平庸,竟不懂先生曲中天然去雕飾的美,才會笨拙到用些華麗辭藻來恭維,借以掩飾自己的魯鈍,豈不是文過飾非麽?”她側目瞧見他臉上喜不自禁的神情,極享受地閉上眼睛,淡淡道:“依我看,任何溢美之詞都是多餘,隻需将雙耳放心交予先生便可。”
如此贊譽,竟叫向來自信的他不敢當了,隻覺她說話的聲音同歌喉一樣美妙動聽,于是他将拿手的曲子一一用心奏響,以酬知音。
這琴一彈便到了月上柳梢時,她側躺在貴妃榻上,始終閉着眼睛,不曉得是醒着還是入夢了,饒是什麽都未做,卻已教他屢次分神。他撥出最後一個音符,輕輕喚她:“姑娘……”
她滿面悠然以指封緘:“噓……”繼而緩緩睜開雙眼,眸子晶亮。回味片刻才輕擺腰肢起身立定,懇請道:“叫我徵音。”
他點頭答應,兩人會心一笑,她又道:“今夜是我在偃樂坊首次登台,先生可否爲我奏樂?”
“榮幸之至。”
她很滿意,言說要回屋準備,臨走時沖他回眸一笑,香腮桃紅,直教他魂遊九霄。
雖是初冬,然大漠的寒夜絲毫沒冷卻男人們對花月凋的熱情,他們早早等在戲台下,按捺不住激動一聲聲催得緊,待到她出來,卻又霎時被她的美震撼得鴉雀無聲,那興奮表情千奇百怪,着實逗笑。
她站定台上,授意他撥弄七弦。他引領急竹繁絲,金鼓喧阗。她錦衣繡履,做盡好戲。
我想,那一定是個别開生面的夜晚,也正是那一夜,花月凋的豔名得以遠播,在爹的心裏也深深烙印了徵音二字。
“隻有聽過她的歌喉,方知何謂天籁,其他皆是泛泛之音。”爹在回憶裏翻找出了那夜的吉光片羽,仿佛又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子,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