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獨爹有些心事重重悶悶不樂,問他亦是不語,連晚飯都未吃幾口便匆匆回房去了。
我和陸華濃坐在客棧堂中喝茶看風景,店家一面盤點今日的收益,一面同我們閑磕牙:“二位客官可真是會選地兒,若是夜間在東市投宿,那邊夜夜笙歌,定是不能安眠的。”他說着似是想到了什麽,又轉了惋惜的口氣:“不過如今倒是好些,雖也燈紅酒綠,然十年前更甚,幾乎是滿城聲色通宵達旦,隻可惜當年響當當的兩位人物,如今都不在了。”他咂咂嘴,很是追思。
“什麽人物?”我好奇一問,然店家還沒開口,陸華濃便忍不住賣弄起來:“其中一位便是日前說過的離弦先生,時至今日在琴壇亦是神話,方才我們打東市而過,不少教坊奏的樂曲也仍是他早年所譜,故而江湖上也将溥北憶作琴城。千百年間琴藝卓絕者無數,而曠古爍今者,隻此一人耳。”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日陸華濃同爹在琴師的地域分布上有歧義,弄了半天個中翹楚愛的竟是這塞上江南,果然口味獨特!我繼續追問:“那另一位呢?”
此時陸華濃顯出難色,店家瞅準機會殺入八卦陣,無不自豪道:“另一位當屬絕世伶人花月凋!當年多少世家公子不遠千裏齊集溥北,隻爲一睹其絕世芳華,亦有千金買笑萬寶阿谀者,真真是金塊珠礫揮如糞土。”
這花月凋我在渭城倒是聽過的,風華絕代無人能及。如今還有不少說書先生靠說她的段子養家糊口,隻是那些故事大多是她風光之時,至于後來如何,連說書先生都續不上,亦不敢狗尾續貂。如今到了花月凋的地盤,占了得天獨厚的條件,非得一探究竟不可。若是能得些不爲人知的秘辛,回頭編纂成書,定能暢銷全大奕,這比之前爲飯館兒寫餐後感的計劃要賺錢多了!
打定主意大展拳腳,然老天總愛給我使絆子,疑問還不及出口,就見後院跑出來個雜役,慌裏慌張言說後頭馬廄裏有兩幫住客起了口角,雙方僵持不下動了手腳,店家聞言歎息,然面上強自鎮定,安撫衆人稍安勿躁。我同陸華濃決定暫且回房,店家于是沖後頭招呼道:“默娘,替這兩位客官引一引。”。
未幾,後堂裏出來位婦人,雖不飾妝容,然相貌端麗,舉手投足亦是落落大方,隻可惜恐是經了風霜,有些色衰,若是年輕幾歲,定是芙蓉姿色。
默娘行至我二人跟前,淡淡微笑行了一禮,轉身走在前頭,招招手示意我們跟随,陸華濃像是被招了魂兒,見人長得好看便巴巴跟了去,我橫了他一眼,默娘多半是店家的老婆,難道他真想被店家打到失憶爲止?
爲了陸華濃的生命财産安全,我忙道:“還是我們自己找吧,您隻需告知如何走便是。”
默娘停下腳步,回頭依舊是笑,指了指自己喉嚨,又擺了擺手,我頓覺失言,陸華濃亦是歎息,唯默娘不甚在意,轉身引路。真是可惜了,如此娴靜女子竟是個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