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緊摳着明瓦,一顆心也被他緊緊攫住,直到他撐着床沿艱難地走出帳幔,她才終于見到他被病痛折磨得不堪的憔悴模樣。他清瘦了身量,顴骨亦日漸突起,眼下泛青,青絲如一把枯草随意四散在他蒼白的臉上,寬大的白絹寝衣就那麽飄飄然罩在他身上,随着他踉跄虛浮的腳步垂墜搖晃。
管家欲要攙扶他,他側身避開了,一衆大夫退到門外扼腕歎息,家丁丫鬟泫然欲泣。陽光有些刺眼,他擡手擋了擋,細長的手指在他臉上投下道道陰影,他微微眯起眼睛,瞧見院中做法的道士,喑啞道:“都散了吧……”
道士一一靜默,管家不忍再瞧,揮手遣散衆人,屋中一時間靜得出奇。金兮何放下遮陽的手,尋了把椅子坐下,似是松了口氣,平靜地吩咐管家:“都省了罷,如此就很好了。”
“可是……”管家還想說什麽,忽覺時機不對,終是忍住了,無言退了出去。
金兮何仰頭搭在椅背上,青絲一縷縷自然垂下,剛好露出他那張愈發教人悸動的臉,阿九趴在瓦楞間,目不轉睛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見他臉上換了松弛神态,才将将得以喘息。她微微支起身子,是時候該回去了。其實不是她真的想走,而是他不再需要她。
她盡量不讓瓦礫發出聲響,然還是驚奇了四下安栖的鳥,卻不是因她不慎,而是金兮何毫無預兆再次陷入折磨,她打了個寒顫重新迅速趴伏在明瓦上方,腳下的金兮何雙手緊緊箍住腦袋,痛得在椅子上左右搖晃,一張臉已然脫了人色,扭曲畸形到令人不敢直視!然他卻緊咬牙關不肯放聲叫痛,不肯屈從,顫抖的嘴唇輕聲嗫嚅着什麽,她存着一口氣頓時忘了呼出來,心跳像是從頭頂之上來的,她看得很真切,金兮何的口型念的是她的名字!
此時此刻,他居然想起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多麽峰回路轉的分岔,他是不是全都憶起了?
懷着滿腹說不清是歡喜還是忐忑的心情,她跌跌爬爬下了屋頂,半點沒有獵鳥人的輕盈潇灑,眼神呆呆定在他臉上,差點被礙事的門檻絆倒,她脫口叫喚他:“兮何!”
金兮何緊閉的雙目霎時瞪圓,沒料到睜眼便看見阿九不可名狀的面色,他眼光閃爍,緩緩放下雙手,逆着光,有道倩麗的身影就在咫尺之遙,他小心翼翼确認道:“阿九?”
阿九簡直要高興得瘋掉,三兩步奔到他面前,一把握起他略顯冰涼的手,兩行眼淚猝不及防抖落在地,她顫抖着聲線:“你終是記起我了!”
金兮何有些愕然,時間太過倉促,讓人辨不清他的情緒,僅一瞬,他猛地推開阿九,阿九向後倒在地上,他咬牙切齒,圓睜的雙目布滿血絲,那樣震懾憤怒,指着門口歇斯底裏罵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