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兮何,你說什麽?”阿九難以置信地眨巴着大眼睛,想要從中看出些端倪,暗自安慰自己,不過是個玩笑,不礙事。
然金兮何盯着她的眼睛血絲密布,多麽可怖,他抛開畢生所學關于君子的修養,指着自己滿身傷痕,以萬般教人心寒畏懼的口氣道:“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此!”這不是埋怨,是憎恨!
他當初多麽深刻地愛着她,今日就有多麽深刻地恨着她,以爲救她便能收服她,卻不想代價這樣大,說到底,他不過是更愛自己罷了。
他在她心上畫了一幅錦繡斑斓的畫,如今又親手毀了它,徒留她手足無措,或許,更甯願他是忘了她。
“這麽說……你後悔了?”她幾乎是含着眼淚發問,一雙大眼睛本就水靈,如今更是載不動這許多奔湧而出的傷心,卻還抱着一絲僥幸探求道:“你後悔,是因我不肯放棄獵鳥麽?”她總是那麽單純,信了個最不可信的借口。
好在至少還有金兮何是清醒理智的,他悔不當初道:“不過同你玩玩就險些要了我的命,若是真娶了你,豈不是十死無生!”
若不是這幾句聽得真切,阿九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金兮何是如此刻薄無情之人,‘玩玩’二字尤其刺耳,仿佛她是什麽唾手可得的玩具,如今就要不值一提。似有千萬隻蜜蜂在她耳邊嗡鳴,吵得她無法思考,但她還是準确無誤地察覺出了可笑的地方,倔強一笑道:“當初那樣拼命招惹我,現在才曉得害怕?這就是你們男人所謂的愛情麽?”
“愛情?”金兮何輕挑一笑,不置可否道:“如此荒唐的說辭,你竟也會信!”他終究沒忍住,放聲嘲笑她的單純無知:“栖鳳訣有言,不止可使鳥落,亦可縛忍心,如此,也不枉我一番試煉!”
他笑得開懷,仿佛身體疼痛已全然得到解脫彌補,言下之意,他同阿九連露水情緣都算不上,不過是在鼎鼎有名的獵鳥人身上親試了栖鳳訣的威力。
這讓她萬分不能接受,愛情敵不過的東西太多,她沒有輸給最冷門的記憶,而是敗在更冷門的栖鳳訣。從頭到尾,她不過是個卑微的試驗品。
她怨,她恨,她不甘心!
金兮何款款落座,閑适地品着香茗,連眼皮都未擡,嫌惡地吓道:“若還不滾,休怪我心狠手辣!”
“如何才算心狠手辣?”她癡癡問,雙眼空洞,不知看向何處,日光已太明媚,照得她寒心更冷。她後頭禁不住顫了顫,道:“再沒有什麽比恃愛殺心更傷人了。”
金兮何端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抖了抖,依舊沒有瞧她,憑白又顯出幾分不耐煩。
她長舒口氣,平了心緒,淡淡道:“我知道通往幸福的路沒有捷徑,可是好開心能和你困在這裏,然你給的感情太過悭吝,如同一條不夠長的棉被,寒夜将歇,顧上則凍腳,顧下則凍肩,我好想要一段完完整整的溫暖,如今看來,怕是不能了。”她擡手仔細抹去臉上淚水,露出阿九獨有的驕傲的神情,半分不肯退讓低頭,同她勢均力敵道:“可我說過要嫁你,此生便非嫁你不可,若你還是恨我,那我們便消磨一世罷!”
言畢,她帶着滿腹心事的銅鈴奔了出去,陽光曬得她快要化掉,身後傳來茶盞碎落一地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