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想法雖狹隘陰暗,卻教我們更真實地觀身自省。走過迢迢心路,行遍渺渺癡狂,方曉生本孤涼。
“我以爲師太閱遍經書,早放下塵世愛恨喜憂,原也是性情中人。”阿九此話倒是讓我頗有感觸,經倒是沒少念誦,然越念越覺躁動不安,我笑問:“什麽是經?”
阿九搖頭不知,陸華濃揚起頭來望着我,似乎已經恢複了安甯,頗爲高深地接起了我的話茬兒,他道:“如來處,就是經,無來處,亦是經。”他說的順暢流利,倒是阿九又攢了一頭霧水,眨巴着涉世未深的清亮眸子向我尋求解答,教我有些好爲人師的沖動,但句句皆是真心。
我道:“那些所謂的經不也是來自于心?佛是過來人,人是未來佛,心經心經,從心酸中煉出心得,抓住天機成就禅心,最終卻是教化人忘掉撲通撲通喧鬧不停的凡心,可凡心望得見的遠比青燈照耀的三尺紅塵深得多,不覺得本末倒置十分多餘可笑麽?”說着便是真的想笑了,也十分慶幸:“好在我已将前塵洗盡,什麽如來處無來處都統統不記得,便也有了質疑它的勇氣,否則還不曉得要被糊弄到幾時。”
我大大方方将人生感悟說與他們聽,阿九到底還太年輕,竟被我三言兩語就逗得連連點頭,十分贊同,可陸華濃畢竟見慣人間喜劇,無需多思便戳穿了我的假笑,他惆怅沉吟道:“笑顔,你這笑話實在拙劣。”
“是麽?”我不以爲然地别開他的目光,故作潇灑道:“雖然拙劣,但隻要千百年後仍被誰記得,便是我的造化了,總好過眼下連個知我本來名姓的人都沒有。”
“笑顔……”陸華濃欲要再說什麽,我一笑置之,将話題重新扯回阿九身上,然我不是真的不屑同他暢聊,而是再聊下去憑我的記憶便真的沒什麽可聊了,于是我很明智地選擇避短,瞬時攢了一副憂心忡忡善始善終的關切神情,生怕驚了阿九少女的憂愁,輕飄飄問:“你最終還是答應了他,是麽?”
阿九秀美緊擰,眼神朦胧沒有交點,似是在翻找彼時感動,少頃,她舒展眉頭,欣欣然點了頭,想來她到如今也是不後悔的。
那一日的輕西驿真是美極了,姹紫嫣紅,雲蒸霞蔚。情之一字,她終得感悟。情之一事,來去可好可壞,莫問是劫是緣。也唏噓,也長歎,然生盡歡,死何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