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世事總脫不開幾家歡喜幾家愁的魔咒,劉府這邊鳴鑼開鼓熱鬧非凡,而郦家這頭卻着實悔不當初,其中最無法接受的就是木梓。
想她一個千金小姐,自小被人捧在手心視如珍寶,幾時受過如此侮辱,當即氣得暈厥過去。
待她清醒過來,床邊不知何時已擱置了成親的喜服,大紅緞面上穿絲走線繡了好一幅龍鳳呈祥,她怒氣攻心,跌跌撞撞爬起來,從針線簍子裏翻出剪刀,将喜服伴着心中怨恨齊齊絞碎。丫頭芳兒推門進來,正瞧見她發瘋似的沖着衣裳撒氣,忙奪下她手裏的剪刀,生怕她想不開,一陣喧響引來府中衆人,她呆愣愣坐在地上,已近虛脫。
“木梓啊……”郦夫人蹲下身子将她抱在懷中,話未出口已泣不成聲,然木梓好似石頭一般,竟無一絲表情,像是被人抽幹了靈魂,成了副可有可無的軀殼。
郦老爺瞧着七零八落的喜服,雙手顫抖道:“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水蘇想上前勸慰,卻被高熙隆牢牢抓住,仿佛木梓是某種蟄伏的獸,隻等時機一到便撲上來咬人,不論親疏友害皆逃不過她的利爪。
郦夫人拍着木梓的脊背替她順氣,哭道:“木梓啊,這都是命,老天怎要欠你甚多!”
直到此時,木梓才将将回轉過來,露出睥睨神情,推開母親,扶着桌沿緩緩站起身來,好似聽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忽然笑得讓人毛骨悚然,她凄凄慘慘道:“不是老天欠了我……”說着顫抖着擡手指向郦府:“是你。”父親怔了怔,她又指了指母親:“你。”母親以袖掩面忍苦淚難收。
緊接着她慢悠悠指向水蘇,語氣裏充滿敵意:“你!”
水蘇睜大眼睛,鼻頭泛紅,微不可聞地叫了一聲:“姐……”然後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最後,她将手指穩穩落在高熙隆身上,絕望地說:“還有你。”
她放下手臂,眼光在四人臉上逡巡一圈,繼而歇斯底裏怒吼道:“是你們,是整個郦家欠了我!”
勃然大怒使她精緻的面容變得扭曲可怖,頸間筋脈鼓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嘴裏泛着腥甜惡心的味道,她直立到僵硬的地步。誰也不敢上前招惹她,她含着眼淚,眼底布滿血絲,雙目瞪得像是要将眼珠鼓出來,片刻之後她幹咳一聲,唇齒間皆是血紅。
她詛咒道:“欠我之物,之人,今生必定償還!”話音還未落地,她已體力不支倒在裂帛之中,身下滿目皆是紅色,像望不到邊際也永無回頭之日的苦海。
她以如此慘烈悲壯的方式生生了斷十數年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