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蘇笑了笑:“剛來。”見高熙隆要走,試探道:“先生不多坐一會兒麽?”高熙隆十分尴尬,望着水蘇的眼神竟比面對木梓還要複雜。水蘇好似從中得到了什麽啓示。高熙隆良久才道:“不了,我還有事。”
“先生慢走。”水蘇朝高熙隆的背影行注目禮,待高熙隆轉出園子才推門進去。
“你都看到了?”木梓斜靠在床上,絲毫不見方才的溫順,像隻刺猬,充滿攻擊性,不許人親近。
其實這幾日下來,水蘇看明白了許多事,也推翻了之前的種種論斷,她萬分堅定道:“高熙隆雖然傻氣,但不代表他沒有心思,更加不可能任人擺布,我會證明他不是你可以托付終生的男人。”
木梓将眼睛眯得狹長,露出精光:“如何證明?”
“我自有辦法,但你要答應我,一旦同我打這個賭,無論結果如何,誰都不許反悔,你敢麽?”水蘇好似從未如此決絕過,定定瞪着木梓,豁出一切去賭一個勝負懸殊的局,破釜沉舟!
事實上我很難将眼前逆來順受的水蘇同當日釜底抽薪的人聯系起來,大約人在覺得威脅的時候才會激發潛在人格,亦或者水蘇本就是想要高熙隆的。
然而不曉得什麽原因,木梓居然答應了這個能預知到荒誕收場的賭局,倒着實讓我震撼。若我是木梓,才不賭這個勞什子的局,即便他心不在我身上,人能夠得着也是好的。花了大力氣才将他籠絡,眨眼間又輸出去,不可惜麽?誰說聰明人不糊塗,尤其是沾上愛情的聰明人,其本身已是糊塗鬼。
從前我對很多事情存着想法,比如對面成覺寺的香火總是比我們鼎盛,于是便偷偷去搗亂。再比如我對僧房的硬床有想法,同師姐妹們閑磕牙時提一提,她們便會勻出寫棉花給我。再再比如我對庵裏的齋飯有想法,便會找師傅說一說。師傅道:“一切皆爲虛空。”我道:“齋飯太少肚子容易虛空,能再加兩塊豆腐不?”師傅斜睨我一眼,極不耐煩道:“去抄心經一百遍,但求心中滿足。”于是,我便老老實實抄經書去了。
可見,很多事情我們想的美好,覺得極容易實現,且所有想法終将得到歸宿,然也會有出意外的時候。有的意外譬如我抄抄經書也就揭過去了,然有的意外恐是要揭一層皮也未必能剝離幹淨。
水蘇算漏的正是這個叫意外的玄妙東西。
話說木梓的傷将将痊愈,花園裏便開了一池曲水風荷,花搖葉動間滿園清麗藏也藏不住。郦老爺望着越開越盛的荷花,想起了山有扶蘇,蔭有荷華的句子,忽而來了興緻,決定在府裏辦個賞荷華宴,借以同親友走動,也順便擡高自己的社會地位。
竊以爲這個順便,也着實太順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