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熙隆單純得可愛,并未多想,隻當是極普通的教習,踩着沉穩步子走到木梓身旁,道:“下筆要有力,不可虛飄飄,要讓人看得出你寫這字的時候是花了精氣神的,甚至賦予感情,字如其人說得正是這樣。”說着他躬下身子取走木梓手裏的筆,又寫了一個情字,同上次一樣漂亮,他将筆遞給木梓,木梓雙手接下,顯得恭敬又誠懇,可卻遲遲不肯下筆,半晌擡起頭,用亮晶晶的眸子望着高熙隆,甜甜一笑:“不如先生手把手教一遍吧,如此方能領會其中奧妙。”
聽到這裏,我同陸華濃對望了一眼,他攜着若有似無的笑,心照不宣。木梓和水蘇皆是一樣外貌,若單憑長相論,她們無所謂誰更漂亮,但有一樣水蘇差了一大截,那便是木梓的手段遠比容貌更漂亮。
或許這樣會讓人多少看不懂,覺得太過擡舉高熙隆。
其實我同大家想的一樣。
以高熙隆的出身,天橋上算命的瞎子批了八字得出結論,他這輩子至多是個豐收農夫,家裏窮得連蟑螂老鼠都哭着喊着搬家遠走,媒婆從城東到城西說得嘴長瘡,最後隻在城郊農戶家裏給他找了個媳婦兒,新婚之夜掀開蓋頭才發現新娘滿臉麻子,愛打嗝還愛吃韭菜盒子,熏得他忘了四書五經,真要命!
可木梓的命就要好很多,她相貌出衆,家世清白,且占了出生的時辰,注定一世富貴無憂。或許還能在某個元宵燈會邂逅哪家的王侯将相達官貴人,男方以百擔金銀珠寶百畝豪宅良田爲聘,八擡大轎風風光光迎她入主後宅,不沾陽春水,不愁柴米貴。百年之後封的是一品诰命,墳前還有大王八馱石碑。
但,這僅僅是命數,算命的忘了告訴他們還有變數。
木梓利用高熙隆的不谙世事,以文字會友爲借口,無形當中便在高熙隆心裏留下了知己的形象,再加上手把手寫字,還能有什麽辦法讓兩個初識的男女如此快速親近?說起來,若高熙隆不是勤敏好學,隻是種田的農夫,怎麽可能入得了郦府?若木梓不是欣賞高熙隆的才華,又怎會刻意接近他?若木梓不是如此求知,高熙隆也不會着了她的道。
因而,整個故事充分說明了一個道理——知識改變命運!
這一切都被水蘇目睹,她戚戚地垂下腦袋,生怕一擡眼又讓心痛一痛。
古刹外呼呼的風聲讓人忐忑,可水蘇陷入了長久沉默。其實人的記憶是不可能那麽清晰的,除非那件事很重要,重要得蓋過了所有事,否則怎麽到如今她還能清清楚楚記得當時的感受,且不差毫厘地表現在臉上,可想而知,當時的水蘇有多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