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江山圖》被溥儀從京城随身帶出後,就一直在小白樓的藏寶閣裏放着。
國破家亡的末代皇帝日常都在醉生夢死,早已沒有了賞畫的興緻,江山圖被束之高閣後就再未見天日。
畫靈不能離開畫卷太遠,偶爾站在屋頂,目之所及皆爲瘡痍。
他親眼看着日本士兵在街頭追逐戲弄一個漂亮的女學生,不但侵犯了她,還要逼着她笑。女學生稍有反抗,就被刺刀殘忍地挑開了胸膛。
他從畫中聚靈已有六百餘年,從未有過一刻,像此時這般,暴怒又無力。
他嘗試了無數種辦法,可無論他怎麽嘗試,他都沒法離開畫卷。
他甚至想孤注一擲地用靈力撕開畫卷,自毀根基去殺了那個日本人,可他的靈力源于畫卷,根本傷不了畫卷。
他痛恨日本人的殘暴,痛恨溥儀的投敵和醉生夢死,更痛恨自己的無能,便隻能選擇沉睡。
池夏看完台本就知道這一幕戲雍正肯定也是一遍過。
這種被綁在那裏看盡人間苦難的經曆,正是他親身經曆過的。
在大清的那幾十年裏,即便在他們奮鬥了一世,安然退位後,雍正有時還會在夢裏驚醒,冷汗涔涔地苦笑。
這世間,絕不會有人比他更明白那是什麽感受。
……
入秋之後,長春的天氣已是有些涼了,閣樓屋頂更是有陣陣寒風。
宋臻的戲服還是那青綠色的單衣,拍完了這一幕戲,孤伶伶地站在屋頂,愈發顯得清瘦,仿佛風一吹就能把他吹散。
池夏從剛才就候在一邊,編導那裏一喊“卡”,她幾乎是一秒都沒有停頓,立刻拿着羊絨大衣給他披上了。
雍正僵了一瞬,重重握了握她的手。
池夏拉着他在避風處坐下來,幾乎是貼在他背上,讓他靠着自己。
雍正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才恢複過來:“我沒事,這隻是演戲。”
“嗯。”
池夏給他倒了杯熱茶,讓他看樓下。
現在是早上八九點,來來往往的行人不少,見這裏架着攝像機,還有中央電視台的标識,都在樓下張望,想看看是哪個明星在拍戲。
有孩子被擠得差點摔倒,立刻就被一個東北大漢拎了起來,小心翼翼地交還給他媽媽。
雍正笑了笑:“看到了。”
這世間多好啊。
……
片刻的休整後,拍攝地換到了屋内。
日本戰敗的前一夜,溥儀難得地進了藏寶閣。
他一一看過被他從紫禁城帶出來的國寶。
其中不少器具都有近千年的曆史,早已蘊養出了器靈,這些器靈大多面露厭惡,避到了最遠處。
有耳目靈聰的,已經知道日本已經戰敗,惴惴難安:“這廢物皇帝,該不會又要帶着咱們逃吧?”
“他還能往哪裏逃,難道要去做日本人的奴才嗎?怎麽說他也是做過皇帝的人,不會這麽無恥吧?”
“我好像聽到日本人叫他帶着國寶和錢财跟他們撤退去日本……”
内向的明青花已經忍不住哽咽了:“那我們怎麽辦?我、我不要做日本人的玩物……”
《千裏江山圖》的畫靈也從沉睡中被同伴喚醒。
他皺了皺眉,看向溥儀的侍從手中的油燈,往前邁了一步。
汝窯筆洗拉住了他:“你睡蒙了麽?那是火,你會被燒壞的。”
畫靈源于畫,也像畫一樣懼怕水火。
畫靈卻毫不在意:“放開我。”
汝窯筆洗了悟,吓得手上力氣也松了一瞬:“你、你想自毀麽?”
角落的青花瓷也吓了一跳,可回過神來,卻不拉着畫靈了。
“也好……我、我本就從泥胎裏而來,哪怕碎成粉,也不過是重回大地……總好過在異國他鄉做個孤魂。”
畫靈沒有管他怎麽想,義無反顧地撲向了油燈。
在就在下一個瞬間,外面喧嘩了起來,槍炮聲吓得侍從手一抖,油燈掉在地上滾了幾個骨碌,忽閃着滅了。
侍從抖如篩糠,聲音都在打顫:“皇、皇上……是不是有人打進來了?咱們、咱們還能走麽?”
轟隆的炮火聲裏,藏寶閣被炸出了一個破洞,一衆器靈都被炸得暈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早已更分東西。
……
這一場戲要配合外景,拍得不如早上那場那麽順利。
宋臻演了好幾遍肩膀“撞”向油燈摔在地上的鏡頭。
他肩膀的骨縫裏有些發酸,但配合度依舊很高,不厭其煩地按照攝影的要求一遍遍重做。
池夏心下有些疼,特地找了個暖手貼,等他拍完下來,立刻給他貼在了肩上。
這個鏡頭之後,長春的拍攝就順利收工了。
團隊還在看拍攝的素材。
雍正靠在池夏肩上,有些不樂意動彈了。
見池夏的手機一閃一閃地震動,便提醒她看。
電話是池夫人打來的。
池夏一看到這頭像就想起來自己在北京時大手大腳刷出去兩三百萬給雍正買手表的事,心虛了一下,趕緊接起來。
沒想到一接通對面居然是池仲澤。
“女兒啊!聽你媽媽說你這幾天到北京去啦?”
池夏“啊”了一聲。
池仲澤故意歎氣:“上回你不是說跟劇組解約了就回來麽?下周五就是你老父親的生日了你沒忘記吧。”
池夏被他逗樂了:“我忘了什麽也不能忘了這等大事,有個短綜藝,連趕路一共不超過一禮拜,我陪宋臻拍完了就回來,下周三就到上海了。”
池仲澤這才滿意了:“這還差不多,你媽還給你準備了幾套衣服首飾,等你回來試呢。”
池夏又再三保證一定不遲到不爽約,好不容易把這兩位哄好了。
被池家父母這一打斷,雍正心下的郁結也散了許多,握着池夏的手指把玩。
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念念,以後咱們也拍個紀錄片……”
他們多少年夫妻,池夏隻看他的動作也知道他肩上不舒服得緊,搓熱了手心,用力揉了幾下:“拍什麽?”
雍正垂下了眼:“拍那些流落在外的文物,讓大家記住他們,有朝一日找回他們。”
池夏“嗯”了一聲:“都聽你的。對了,荔枝剛才還和我說,傅教授爲了見你,特地來這期節目做嘉賓了,會在杭州跟我們會合。”
杭州正是他們這一期拍攝的最後一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