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休息室時,導演和副導演還沒到,屋裏隻有跟組編劇和負責宣發的人在。
池夏跟他們打了個招呼,打聽道:“今兒臨時開會是爲劇本修改的事麽?”
跟組編劇是個小姑娘,連連擺手:“應該不是,劇本大體沒變,就是投資方說要多加一點男主對女主的寵愛。”
“說是現在“甜寵”當道,不能虐女主,一定要女主夠爽……”
她也很無奈:“今天開會主要是看看怎麽配合宣傳我們服化道精良,尊重曆史……吧。”
她說着,自己都覺得不大自信了。
池夏差點笑出聲。
這小說都已經讓雍正娶太子侍妾了,怎麽編也編不到尊重曆史上吧?
就因爲請了林見微,就“尊重曆史”了?
編劇攤了攤手:“大概是這麽個意思,導演也沒細說。總之……沒有困難的工作,隻有勇敢的打工人!老闆怎麽說,咱們怎麽做呗。”
池夏還是頭一回跟她接觸,倒是覺得這姑娘很有幾分可愛,笑着點了點頭,坐回宋臻身邊。
她手裏沒有劇本,隻有宋臻剛才從副導演那拿的一本,她索性就湊過去跟他一起看。
厚厚一本劇本,修改的地方不算太少,這位編劇還貼心地拿便簽标注了出來。
池夏翻了翻,修改的果然都是男女主的對手戲。
翻開第一張便簽紙備注的地方。
……
乾清宮。
胤禛(正襟危坐,不怒自威):鈕祜祿氏。
鈕祜祿·恬微(恭敬):臣妾在。
胤禛(眼神溫柔,隐含笑意):上前來。
鈕祜祿·恬微(意外):皇上,臣妾不敢逾矩。
胤禛(堅定):朕讓你上前來聽旨。
鈕祜祿·恬微(走上前跪下行禮):是。
胤禛:你與朕幼年相識,多年情深,你爲朕誕育兒女,功在社稷。第一道聖旨,朕要親封你爲熹妃,要你如日月光輝,永遠陪伴于朕,你可願意?
鈕祜祿·恬微(梗咽):臣妾……願意。
……
雍正:……
池夏看他滿眼都寫着“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笑着拉了拉他的衣袖。
雍正眼角抽搐:“這合理嗎?”
繼位的第一道聖旨是冊封後妃?還是專門冊封熹妃?!
劇本不合常理也就罷了,但連個聖旨都寫得不文不白不通順。
張廷玉看了怕不是要掀開棺材闆跳起來。
池夏笑道:“大概是爲了表達男主對女主的愛超越了那些禮數,是獨一無二的?”
她看這小編劇捂着臉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便跟打趣。
“沒事,藝術高于生活嘛,反正雍正确實也是個愛給自己喜歡的人搞特殊的皇帝,對吧?”
跟組編劇連連點頭:“對對,我也這麽覺得。他就是很護短啊!你看他對怡親王,還有李衛、田文鏡……”
池夏看向身邊人,在桌下悄悄踢了他一腳:“沒錯。”
雍正無奈,隻能又翻了一頁。
……
養心殿外。
蘇培盛攔住了熹妃鈕祜祿氏(輕聲道):“熹妃娘娘,這會兒年妃娘娘在裏頭。”
鈕祜祿·恬微(低頭掩去了失落,送上荷包):那請蘇公公把這個轉交給皇上,皇上昨日說有些頭疼,裏邊兒我配了提神醒腦的薄荷香。那我……先回去了。
蘇培盛(笑着接過):哎,奴才省得了。皇上給年妃娘娘的體面,多半是給年大将軍的,娘娘别往心裏去。奴才們都知道,在皇上心裏,誰也越不過您去。
鈕祜祿·恬微(勉強笑笑):我不過一片浮萍,悲歡又有什麽要緊,我隻是……不願看到他,爲了大局這般委屈自己的心。
……
雍正忍不住合上劇本。
“給年妃體面,就非得是懾于年大将軍淫威?”
這跟池夏早先看的那本什麽《冷宮棄妃原是心尖寵》不是換湯不換藥麽?
他成什麽了?
怡紅院的頭牌賣身求富貴嗎?
池夏也忍不住笑了。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這東西要他演,那恐怕比吞個蒼蠅還惡心。
她索性拿給編劇看了,直接道:“姐妹,你這個梗有點老吧。”
編劇苦笑:“你以爲我想寫……原本也沒這段,這不是投資方要求嘛。”
池夏理解她,但還是勸道:“這橋段放十幾年前可能有人買賬,現在應該沒人愛看這種吧?剛才你不還說,現在不要憋屈,要爽要甜寵麽?”
編劇:“柳老師說了,男人不自愛,不如爛白菜……資方覺得“很有道理”,所以要給雍正寵幸年妃找個理由……要加上相忍爲國,爲國爲民的情懷。”
池夏:……
這個理由,就很叫人震驚。
萬萬沒想到柳霏霏的金主竟然還是個“男德典範”。
池夏差點笑噴,見雍正額頭已經是青筋亂跳,趕緊把劇本推遠了一點,免得他看着來氣。
雍正隻覺得這上面的字每一個他都認識,合在一起的意思卻成了天書。
頭疼地伸手捏了捏眉心。
池夏憋住了笑,壓低了聲音:“要不,咱還是解約吧?我怕回頭你給自己氣出個好歹來。”
……
“看來池小姐懂得很多,連編劇的事也想插一手啊?”
林見微和導演一起進門,正好聽到了池夏和編劇的讨論,矜持地發言:“我倒是覺得,小周編劇這一段加的很符合曆史。”
“雍正初正是年羹堯最得皇帝信賴的幾年,尤其雍正二年十月,他入朝觐見,規格之高,連怡親王都要避其鋒芒。”
“雍正給年妃榮寵,以此來籠絡年羹堯,于情于理都很合适。”
池夏挑了挑眉:“照林教授的意思,皇帝都要靠着寵愛年妃來向年羹堯示好了,怎麽隔了沒幾個月,他就敢把年羹堯一貶到底,打發去杭州守城門了?”
“難道這幾個月裏他治國之道用兵之道都突飛猛進了,忽然就不“怕”年羹堯了?”
“事實上,雍正朝的中央集權幾乎已經到了頂峰,無論是封疆大吏還是将軍提督,造反成功的可能性都基本爲零,不存在要靠後妃的裙帶關系來穩住某個大臣的可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