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夏見鄭元甯認真的看着自己,臉上的擔憂掩都掩不住,還怔了一下:“我沒事啊,怎麽忽然說這個?”
鄭元甯根本沒給她考慮的時間,直接戳破了:“您從來不是這樣……心灰意冷,或者說,坐以待斃的人。”
池夏還沒來得及說話,正好走到廳裏,看到了煥然一新的屋子。
光潔的桌面,溫暖的燭火,蒸騰着熱氣的茶香。
還有恰到好處的小火爐,暖着茶水,也隔絕着外頭的濕冷。
這一切,都很符合她平日裏的習慣。
但這偏偏是鄭元甯用方才這短短幾個時辰改造出來的。
池夏一時語塞。
她自己一個人時并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直至這會兒,被這溫暖的茶香劈頭蓋臉地罩住,才恍惚有點反應過來。
鄭元甯見她失神,便提議道:“您躺了這麽久,我們出去走走?”
海灘上空曠,前後左右有什麽人,什麽東西都一目了然,即便有人盯着他們,卻也不會不知好歹地近前來。
池夏還在自己的思緒裏,任他給自己拿上了披風,兩人并肩走出去。
夜晚的大海遠沒有白日裏那樣,藍得溫柔缱绻。反而幽暗深沉,仿佛一個巨大的,無邊無際的黑洞,要把所有東西悄然吞沒。
兩人一時無話,沉默着在海灘上走了一盞茶的功夫。
池夏身子日漸重了,不如平日裏輕松,走了這一段,步子便越發重了。
鄭元甯的腳步也跟着緩了下來,想起池夏如今的狀況,到底是沒了脾氣。
抿了抿唇,輕聲道:“娘娘恕罪,方才臣一時情急,才胡言亂語。”
海浪一次次沖刷着沙灘。
浪花拍上來,碎成水花,再默默滲入白沙,流回海中,仿佛能把紛紛擾擾的雜念都帶走。
池夏就這麽靜靜地看着,許久沒有開口。
鄭元甯心中一軟。
他和池夏的交集,似乎總是與水相關。
初見時他是個混混,孤注一擲隻想和那艘畫舫同歸于盡,是池夏伸手拉了他一把。
他被灌了藥偷運出海的生死關頭,是池夏如天神一般,在茫茫無邊的大海中從天而降,救回了他。
甚至他那時對水揮之不去的噩夢,也是因她而不藥自愈。
他曾對自己發誓,要做這海上最閃耀的将星,要做她手中無堅不摧的利器。
鄭元甯擡了頭,認真地看着池夏:“您曾經和我說過,害怕不可恥,知敬畏後依舊能向前走,才是正道。”
池夏失笑。
她想起來,鄭元甯被對大海和彼得一世的恐懼控制的時候,她好像是和他說過這個話。
沒想到現在自己成了被“教育”的那一個。
但她的問題,不在于怕不怕。
池夏笑了笑,輕聲道:“我知道,我不是怕。如果一定要找一個詞,那我可能是有點……迷茫,我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打個比方,你現在想要救我。但如果你知道未來的某一天我可能會害死你,你……還想救我嗎?”
這話說得沒來由也沒道理,但鄭元甯絲毫沒有猶豫:“想。”
他怕池夏以爲自己隻是随口一說,認真道:“于公,您是皇後,是臣的君。主憂臣辱,主辱臣死,臣但凡有一口氣在,也絕不讓您陷在這裏。”
“于私,您是我的老師,也……不止一次救過我,即便回到京城您要立刻處死我,我也沒有怨尤。”
池夏愣了一下。
鄭元甯知道她方才的話必有來由,想了想,又補充道:“況且,既是未來的事,爲何不能被改變?我不信命,我隻相信,事在人爲。”
靜谧的夜裏,少年真摯而熱烈的心迹藏無可藏,都明明白白地寫在眼底。
他甚至也沒有想要回避,池夏一擡頭,正迎上他灼灼的目光。
池夏失笑:“你說得對。前些日子是我太消極,想得窄了。”
無論将來怎麽樣,現在她是大清的皇後,至少不能把自己困在這裏。
否則哪天南明小朝廷一個不如意,拿她做文章要挾朝廷,她又該如何自處?
更何況爲了救她,鄭元甯已經把自己坑進這裏來了,還附帶了一個無辜的林燕妮,總得讓他們離開這裏。
見到她發自内心的笑,鄭元甯心下一松,總算是定下了心:“我出來時聯系了一些故人,他們常年在這片海域上混日子,過些日子或許就能見着成效。”
池夏疑惑:“什麽人?浙江還是福州的水師?”
“不是,是海盜,”鄭元甯解釋:“他們對海域上的小島更熟悉。”
池夏:……
池夏懵了一下:“他們是你的“故人”?”
“嗯,去俄國北方戰場的時候,順帶着掃蕩過一圈這片的海盜。”
鄭元甯抿了抿唇。
他得知池夏被擄走的消息後就猜到是南明和英國這一波勢力做的了。
台州原就是這些人的“大本營”,他還沒來得及把水師的人全部梳理完,也不知哪些人跟這幫勢力有勾連,索性全都不用。
出海繞了一圈,憑着記憶找到了幾個跟他打劫過俄國補給船的“舊部”。
若說起對海島的了解,恐怕沒有人能比這些海盜頭子強。
畢竟做海盜的得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對各類船隻往來的線路都很了解。
加上要東躲西藏,基本都是狡兔三窟,對海上,尤其是近海能落腳的海島,肯定比水師的人熟悉多了。
三兩句一聊,就圈出了幾個大概可能的位置給他看。
結合他自己查到的情況,鄭元甯覺得最有可疑的就是東邊這一片的群島。
但若是一處一處去找,定是會打草驚蛇。他這才想着自己混上島來。
上島時他雖然被蒙着頭,但感覺了一下水流,應當确實就是在這一片群島上。
鄭元甯自信道:“我安排了人在這附近的島上觀察,也留了印信給他們。隻要這兩天我們在“試驗”時弄出些動靜,他們就能遠遠地看到,然後直接北上,去天津港報信。”
池夏聽完他這一通操作,簡直佩服得不行。
怪不得系統給他的評價是“海上王”,這樣的能人,如果真的投入小朝廷效力,當真會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鄭元甯說完自己的計劃,順手撿起來一條被浪花沖到岸上的小魚扔回海裏。
沖着池夏粲然一笑:“我一定會帶您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