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在暢春園已是從初夏住到了隆冬,還真是住出了點滋味。
在宮裏齊妃、年妃和裕妃都與她不大親近,低位份的幾個貴人答應,她則是瞧不上眼。
與其拘束在紫禁城的一個宮室裏,還不如在園子裏,衣食住行樣樣都順心,還能時不常召允禵和他福晉過來說說話,連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不痛快都好了一些。
這一趟若不是因爲選秀,她或許還未必樂意回京。
今年通過了初選的滿蒙漢八旗姑娘共有四十二人,從順治帝在北京登基後至今,是人數最少的一回。
太後的臉色是肉眼可見的難看:“皇帝長大了,哀家是管不上了。可皇帝多少也該顧着點皇家的體面。”
雍正不鹹不淡地攜池夏端坐正中:“國庫充盈,外邦來朝,四海之内無餓殍,才是皇家的體面。”
池夏忍笑。
單論嘴炮,太後在這位爺面前真的走不了一個回合。
太後被噎住了,這大道理她沒法說不對,隻能把後面長篇大論的“體面論”咽了回去,裝作看風景。
裕妃負責選秀的具體事務,趕緊起身打圓場,讓秀女們依次進來。
人數雖不多,但如今的殿選相當于“女官招聘面試”,不能隻看皇帝喜好,還得考量才學。她們商議過,就讓參選人一個一個進了。
第一個進來的就是正藍旗烏雅氏的姑娘。
太後的娘家人。
算是個三拐五拐的侄女兒。
衣着樸素,妝容不但不出挑,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寡淡,自報家門後,就安安靜靜地跪着。
耿氏笑着主持:“既然姑娘已經通過了初選,想必知道此次選秀主要考較學識。就請姑娘說說自己在家中學過哪些書吧?”
烏雅氏低垂着頭,垂着眼簾:“回太後、皇上、皇後娘娘,奴才在家中隻學過識文斷字,并沒有讀過什麽書。”
這相當于是自己直接放棄了。
看來烏雅家十分知情知趣有眼力見,對前朝後宮到底是誰說了算拎得很清楚,就是打定主意要落選的。
耿氏朝上座看了一眼,見雍正和池夏都是默許,唯有太後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嘴角抽了抽,好歹忍住了笑意。
一本正經道:“請皇上示下。”
雍正滿意地點頭:“既如此,賜花吧。”
太後也無話可說,着實是她家選出來這姑娘清湯寡水的,容貌不出挑,才學也不出挑,簡直滿臉都寫着“别選我我很普通”。
緊跟着好幾家都是類似的情況。
這些都是八旗大姓大族,原也沒想着靠送女兒進宮來邀寵,聽說選的是女官,送來的大多非長非嫡,都是宗族裏不起眼的姑娘。
一個時辰剛過,已經一連賜花賜了二十五六朵了。
太後臉色越發難看,接過蘇培盛送的茶盞就往桌上重重一扔。
底下的姑娘吓得一個激靈,還以爲自己得罪了太後,手足無措地站着,不知該不該跪下請罪。
雍正喝了口茶,依舊道:“賜花。”
太後顯然沒有他能忍,憋不住發了火:“還選什麽選?照皇帝這麽個選法,怕是這四十二個見完了一個都留用不下。”
雍正眼皮都沒擡:“太後若是喜歡,留下了在您身邊做個女官,也是使得的。”
太後:……
她也瞧不上底下這個,半天憋不出一個字,還又瘦又矮,留在身邊那不是給她自己找膈應呢?
雍正擡手示意耿氏繼續。
耿氏笑道:“回皇上、娘娘,這一批是初試在丙等的,下一批是初試在乙等的。”
初試考的是一些寫字,遣詞用句以及基礎的算學,和邏輯推理。
乙等是滿分制考了八十往上,比起丙等這些純粹被家裏派出來來打醬油的還是多了些積極性。
但也沒有特别出挑的,十二人裏頭前十個也都落選了。
倒數第二個是高其倬的遠房堂妹,名叫高婉兒,進來就落落大方,直言自己在家中雖然讀書不多,但一向幫着母親管理中饋,算學較好。
池夏有了興緻,稍稍坐直了些,讓蘇培盛送過去一張紙:“既如此,你現在就把這紙上的題目算一算。蘇公公,給她計時十分鍾。”
紙上是簡單的運算,還有一道溶液稀釋的題目。
高婉兒算了許久,額頭上都冒出了汗,差點弄花了妝,臨到點了還是沒能把溶液稀釋的題算出來,臉上漲得通紅。
池夏接過答卷看了看,倒是笑了:“行,留下吧。先在内務府做個女官,皇上以爲如何?”
題目雖然沒解完,但思路至少是對的,前邊的簡單運算也都做對了。
池夏要留人,雍正自然沒有不允:“既然皇後娘娘看重你,往後需得好好做事。賜内務府女官令牌吧。”
這便是同意了。
作爲頭一個被留下的秀女,高家姑娘又驚又喜,連連謝恩。
她父親是個邊緣化的庶子,與她娘成親時也沒分到多少田地家産,他們過日子都得精打細算,加上她娘身體不好,常年要吃藥,她早早就管起來中饋,沒想到竟還能有這樣的際遇。
如今她成了女官,就能拿一份俸祿了,家裏也能松快些。
最要緊的是,選秀通告上說了,選女官不比選妃嫔,除了娘娘們的貼身女官,其餘并不用住在宮中。
她還能時常回家照看母親。
高婉兒歡天喜地地捧着令牌退出去,正好與下一個進殿的燕妮擦身而過。
燕妮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太後就嗆到了。
咳了好一陣:“你、擡起頭來給哀家瞧瞧。”
燕妮依言擡頭,太後一看她的臉,下意識地就去瞧池夏和雍正。
她不問,池夏也沒打算主動彙報他們的關系,準備走個流程就趕緊賜花。
太後卻忽然笑了:“這姑娘哀家瞧着就喜歡,既是選女官,也别賜花了,留在哀家身邊做個女官吧。”
池夏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太後就喊蘇培盛:“賜令牌。”
蘇培盛是知道燕妮的身份的,雖口中應着“是”,腳下卻沒動,等着雍正和池夏示意。
太後冷下了臉色:“怎麽?方才皇帝不是說,哀家喜歡哪個,盡可以留下做女官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