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最早就确定的“主談人”,池夏一直都覺得自己是最合适的,到了此時此刻,卻忽然有點不确定了。
這不是她以往的任何一個商業合作,這家談不成還能換下一家。
這是實實在在的,牽涉到一個國家與另一個國家幾十年關系的談判。
雍正睡眠淺,幾次迷迷糊糊快睡過去,還能聽到她翻身。
忍不住手臂一攬,從背後将她抱住了:“念念?”
池夏轉過臉來:“吵醒你了?”
“嗯,”雍正聲音裏還帶了點沒睡好的懶散:“怎麽了?睡不着?”
池夏遲疑了一下:“我看了他們使團的名單,負責主導和談的應該還是科希洛夫。我們這……要不要換成隆科多?”
曆史上,隆科多在對俄和談中很是圓滑老練,半點虧都沒有吃過。
雍正笑了下:“白天那麽活躍,朕還以爲你完全不緊張呢?”
池夏“啊”了一聲,恍然想通。
她緊張的時候話确實會變多,高考前也這樣。
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居然又重溫的大考前的緊張?
“你準備了這麽久,方方面面都考慮過了,朝廷上下沒有一個人比伱更了解雙方的情況。”
“除了你以外,隻有朕看過全部的資料,但即便是朕親自談,也定是不如你的,”
雍正睜開眼:“你不是說過麽?你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過世界的。”
池夏方才覺得自己的神經毛躁着,哪哪都不想不順。
卻意外地被這句話撫平了。
雍正看她若有所思,湊在她肩上蹭了下:“還睡不着的話,再陪你聊會兒?”
池夏剛才已經又在腦子裏把和談的細節捋了一遍,這會腦子還沒能靜下來,“嗯”了一聲,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說話。
“都帶了那個清甯玉珠了,您身上怎麽還是涼涼的?剛才殿下還問起你的身體。”
雍正的笑僵了一瞬:“……嗯。”
他能感覺到,清甯玉珠的作用在逐漸衰減。
最早的時候,握在手中就是溫熱的,帶在身上就像是随身攜帶了暖爐。現在嘛,大約相當于多披了一件披風?
沒有降低很多,但确實有一些。
他歎了一聲,想起答應過池夏不隐瞞她身體的情況,便将珠子取了給她看:“念念,你太敏銳了。”
他從前不信“慧極必傷情深不壽”,現在有點信了。
過于聰慧,未必傷人,但容易傷己。
池夏皺眉研究了一會兒又還給他:“沒事,你不是早就跟我說過,要敬鬼神而遠之,想要的東西要自己争取,不能訴諸鬼神嘛。”
她甚至對雍正笑了下:“以這個速度看,沒有大的變動的話,這顆珠子五年總是撐得住的。我們一定可以在這之前找到辦法的。”
雍正意外一愣,緩緩笑出了聲。
池夏打了個哈欠。
雍正又将她抱緊了些,湊在她耳邊笑了一聲:“俄國皇帝說得不對。念念的容貌雖也是絕色,智慧卻依舊遠勝容色。”
池夏莫名其妙被他灌了一口蜜糖,睡了一夜甜覺。
臨出門才隐約想起來這是睡前她“要求”的“誇獎”,不由臉上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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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會場是按照池夏的要求布置的。
最中間是極長的談判桌,中俄兩方各據一邊泾渭分明,每一方都可以一字排開坐五六個人。
談判桌往後,是看起來就比較舒适的沙發座椅,也就是兩方皇帝和其他大臣的“旁聽席”。
俄方的談判代表依舊是科希洛夫,他起身時禮節性地對隆科多比了個“請”的姿勢。
沒想到隆科多倒确實是起身了,但池夏也從雍正身邊站了起來。
科希洛夫眼皮一抽。
他想起了宴會上池夏絲毫不留情面的樣子,甚至覺得老奸巨猾的隆科多都慈眉善目了起來。
雍正握了一下池夏的手:“放手去做,無論何時,朕都會接着你。”
池夏鄭重一點頭,大步走到了清廷正中間的位置坐下。
科希洛夫一看第二位居然還不是隆科多,而是年羹堯,覺得自己胃都抽了一下。
主座上的這位娘娘美倒是美,仿佛比上回見到還又更好看了一些,但這一開口就要人命的美貌他真欣賞不來!
次席那位聽說是個将軍,也是個讀書人,看着也是豐神俊秀,一開口卻能堵死别人。
科希洛夫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副手,一個财務大臣,一個軍事大臣。
他們都沒見識過這倆人的嘴巴,見主談是個女人,還風度翩翩地準備禮讓,隻能硬着頭皮率先拿出了協議:
“我國皇帝陛下願與貴國保持長期友好的關系,特命人重新拟定了一份通商協議。”
池夏笑了。
她今日穿的是石青色的朝服,朝服上繡着金龍,且配了東珠朝珠,端坐在年羹堯和隆科多中間,若是不細看,還真會以爲是哪位年輕親王。
但她一開口,就是再清晰不過的女聲:“我想我們可以先談界約。”
她的聲音不大,甚至還帶着點微微的笑意。
科希洛夫心一提,努力笑得更“真誠”了一點:“是,我們此次前來,主要就是爲了這兩件事,但談判嘛,總要有個先來後到。”
池夏微笑:“沒錯,所以先談界約也未嘗不可,貴國不是一向提倡女士優先嗎?”
财務大臣和軍事大臣都有點傻眼。
讓步是肯定不能讓步的,但要拒絕又有一點說不出口,難道要說“不,我就是沒有騎士風度。”?
對着一個美麗年輕的女人,這也說不出口啊!
科希洛夫努力接話:“話雖如此,但界約要經過勘察、比對,通商條約我們在桌上就能先談。”
池夏擡手。
立刻有人送上了厚厚的一摞圖紙。
“正因爲界約複雜,所以更要仔細謹慎,我們已經做了許多前期勘察工作,科技署的各位大人對各地情況還記憶猶新,不如趁熱打鐵,先行劃定。”
科希洛夫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有一點頭疼了:“既然如此,不如兩個一起談。貴方先看我方協議,我方也先看看貴方勘探的圖紙。”
眼看對面從回避變成了拖延敷衍,池夏收起了笑容。
“要通商,先劃界。沒有界約的通商,那不是通商,是給你們搶奪擄掠大開方面之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