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似乎是忍無可忍:“如果我不用給你做飯、洗衣服,我可以每天都去女工工廠工作,我不用靠你養活。”
“我問過工友了,隻要我努力幹活,一年可以賺到三兩銀子。”
“你不想要女兒,就把兩個孩子都給我,我好歹能讓她們吃一口飽飯!至少不用被伱打!更不用吃一塊餅子都要看你的臉色。”
她沖丈夫伸出了手:“你把錢還給我。”
男人被她怼的啞口無言,火氣更是蹭蹭往上冒。
“什麽工廠專招女人?怕不是變相的窯子吧?我看你就是被那些不正經的寡婦迷了心竅!”
婦人面皮漲得通紅,氣得甚至有點結巴了:“你、你胡說!女工紡織廠是皇後娘娘辦的,做的是正經的活計。”
她喘了許久,顯是終于打定了主意,堅定道:“你要是不把銀子還給我,我現在就報官。我要告你虐打我,把我打小産了,還偷賣我的嫁妝,搶走我的辛苦錢!”
時筠終于忍不住,啪啪拍手:“說得對!就該這麽幹!”
燕妮拉了她一下:“筠姐姐,姨母讓咱們不要惹是非……”
時筠頓了一下,卻沒後退:“大姐,我覺得您說得很對!女人也是人,女孩也不比男孩低人一等!在工廠做工怎麽了?靠自己的雙手賺錢,一點都不磕碜。”
這珠寶店門口原本就聚集了不少人猜燈謎。
這對夫妻倆人一鬧,看熱鬧的人就更多了,這會兒幾乎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圍觀的見有人開口叫好了,也三三兩兩地跟着開口。
“我說兄弟啊,照這位大姐這麽說,你也确實過了啊,男孩女孩不都是你的孩子麽!咋能下狠手給打小産啊!”
“可不是嘛,而且大姐說的這紡織工廠,那是皇後娘娘和一個皇妃娘娘親自管的咧!聽說明天還要叫所有的秀女都去廠裏觀摩呢!”
“就是!我妹子家男人早些年生了病沒了,她現在也在那廠裏上班呢!一年下來不比我起早貪黑磨豆腐賺得少。”
“再說了,現在朝上都已經有女官了,還是教人種地的女官,那些個冬天的西瓜荔枝,都是她給種出來的!馬上選秀,又要選一批女官,以後女兒好好教,說不準也能光宗耀祖咧!”
鄭元甯和張若霁都愣了一下。
他們離京的時候,紡織廠和橡膠廠都是剛建起來,甚至還沒有開始生産。
沒想到現在都有專門的女工紡織廠了。
鄭元甯忍不住想起在福州,池夏禁煙時曾說,她想讓每一個人,都體面地、有尊嚴地活着。
他四下看了看。
每年的元宵節,街面上的男男女女都不少,但孩子當中卻一直都是男孩居多。
尤其被父親扛在肩膀上坐着的,絕大多數都是男孩。
而如今,被扛在肩膀上看花燈的孩子中,不知不覺地就多了不少紮着羊角辮,束着紅發繩,簪着各色小珠花的女孩兒。
圓月依舊照人間。
人間事卻已有了劇變。
時筠拿了銀子,買下了小姑娘方才看中的那隻珠花,雙手遞給了那小姑娘。
“小妹妹,這個送你!”
小姑娘顯然很是眼饞,隻是她看了一眼又一眼,卻還是搖了頭。
“謝謝姐姐,我不要了。我要和阿娘一樣,靠自己去掙錢,買想要的東西。”
時筠一愣,撓了撓頭:“啊,那……那好吧。”
她剛才沒想那麽多,隻是覺得小姑娘長得玉雪可愛的,想逗她開心罷了。
鄭元甯看她掩不住尴尬,想了想,縱身躍了起來,将珠寶店門口的花燈燈謎全部摘了下來,刷刷幾筆寫完謎底,交還給了店主。
又從時筠手裏取過簪子遞給小姑娘:
“今天猜對燈謎就能随便選一件首飾,這是我們猜謎得來的獎勵,這個姐姐喜歡你,所以才送給你的。收下吧。”
店家一對答案,頓時驚住了。
“這……”
邊上圍觀的人都在起哄:“老闆,猜對了沒啊?”
店家肉痛,卻又不得不承認,一咬牙一跺腳:“确實全都猜對了,但這位公子,你……确定就隻要這個珠花?”
他這裏的“鎮店之寶”價值不菲,所以燈謎也是特地由内務府請了專人做的,裏頭還有好些要用算學知識的難題,要想全部猜中可不容易。
本是打定了主意,要一整晚吸引住各路顧客的。
鄭元甯點頭:“嗯。”
店家實在沒想到這人一上來就能全猜中,卻又偏偏選了一個最最便宜的珠花當獎勵。
一時竟不知該笑還是該惱了。
鄭元甯又将珠花簪子遞給了小姑娘。
他慣來警惕,意識到在這裏待了許久,邊上已經有人盯着他們幾個人瞧了。
若是隻有他和張若霁倒也罷了,但如今他們身邊還有池夏的親妹。
鄭元甯微微皺眉,轉頭和張若霁耳語了兩句,帶着衆人擠出了人群後就與他們分道揚镳,兜了一個大圈子,甩開了那些盯着他的視線,才回了雍王府。
張若霁把時筠和燕妮送到院子的正中心。
見雍正和池夏已經從書院那裏攜手而來,這才放下心來:“皇上和娘娘到了,二位姑娘就在此處稍作歇息吧。”
時筠不知出了什麽事,還沉浸在鄭元甯方才拔刀相助三下五除二解出了全部燈謎,又幫她解了圍的情境中。
前後左右都沒看到鄭元甯,忍不住追問:“那……方才那位大人呢?他沒回來麽?”
張若霁笑笑:“他還有點事,先回去處理了。”
時筠有些遲疑,猶豫了一下,還是掩不住擔心:“剛才他身上有血腥味,他是不是受傷了?要不要我去跟皇後娘娘說……請個太醫……”
張若霁目光一凝,微不可查挑了挑眉:“姑娘多慮了。姑娘若是沒有别的吩咐,在下也先告退了。”
時筠不傻,碰了個軟釘子,也鬧了個大紅臉,咬了咬唇,點頭答應:“那,多謝二位公子了。”
帝後二人入場後,院子裏的猜謎賞燈會已經正式開始了。
張若霁小心避開了熟人,剛繞進宿舍,就聽到了一陣粗重急促的喘息。
鄭元甯坐在他們空置了多年的雙人宿舍裏,背靠在牆上,死死地咬着牙。
他半開的衣衫下,左肩一道傷口從肩膀直直劃到頸邊。
張若霁眼皮一跳,熟練地從袖袋中拿出傷藥,幫他處理:“傷口又崩開了?”
明天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