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希洛夫愣在了當場。
在他印象裏,中國皇帝雖然高高在上,但一貫自持身份矜貴,又要立“仁德”的名聲。
萬萬沒想到中國人會說出這種“不客氣”的話。
他心裏預想了無數的台詞,實在沒有一句能接上池夏這兩句話。
一時隻覺得這偌大的宮中安靜地出奇。
訓練有素的宮女太監來來回回地送菜斟酒,卻半點聲音都沒有,跟魚兒在水中穿梭似的。
那位“貴妃”娘娘渾然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多刺耳難聽。
而端坐上位的皇帝陛下甚至還一臉溫柔地側過臉看她,仿佛她說的話是什麽悅耳的仙樂。
隆科多知道上面兩位主子的意思,談是肯定要談的。
看科希洛夫架在那下不來台,就挂上了公式化的笑容,上前解圍。
“皇上,娘娘,幾位使臣遠道而來,許是還沒緩過勁來……”
雍正臉色倒是沒有池夏那麽冷,甚至還“嗯”了一聲,給了個台階。
“既然如此,就回去休息吧。朕與各位督撫還有話說,你送幾位使臣。”
科希洛夫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這麽連人帶禮物被“送”了出來。
冷風一吹,他覺得自己頭上背上都是一陣涼嗖嗖的。
這才驚覺剛才那麽一會兒功夫,自己居然在隆冬的天裏,出了一身的汗。
隆科多還是十分熱情,仿佛剛才的事根本沒發生過:“大使,您帶來的禮物都在這裏,您清點一下。”
科希洛夫一路過來對他的印象就是滑不溜手,不那麽好打交道。
但在皇帝那碰了個壁,事到如今也不得不硬着頭皮和他套話:“大人,我們跋山涉水地過來,真的是想與貴國修好……”
隆科多引他們往宮外走,一邊附和:“那是自然的。”
科希洛夫“可是剛才貴妃娘娘,似乎對我們充滿了敵意。”
隆科多笑呵呵的:“大使多慮了,昭貴妃向來好脾氣,隻不過說話直爽一些罷了,對貴國還是充滿善意的。”
科希洛夫:……
充滿善意是這樣的?那要沒有善意豈不是要把他們剁成肉醬了?
隆科多繼續道:“若非如此,娘娘也不會請大使回去再想想了。”
科希洛夫想起古鷹給他帶來的消息,體會到了中國人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感覺。
暗自深吸了一口氣:“那不知在貴妃娘娘看來,怎樣才算是有誠意?”
怎樣算有誠意?
那還用問麽,當然是稱臣割地賠款最有誠意。
隆科多心下嗤笑,面上卻春風拂面,把三人“護送”回了理藩院。
他覺得自己今兒還真是領了個不錯的差事。
這一路過來,他都能想象乾清宮那些封疆大吏們的尴尬勁了。
他們當然也覺得貴妃方才說的那幾句話解氣,更知道這位貴妃在武器、軍艦升級換代中貢獻了不菲的力量,才有今日對俄國全勝的戰績。
大清才有這個底氣把使臣晾着。
如今對着皇上和貴妃“雙人臨朝”,勸谏也不是,不勸谏也不是。
這其中最尴尬的莫過于鄂爾泰。
畢竟他是貴妃的“娘家人”,旁人可以當做沒看見,他卻不行。
俄國使臣退出來後,雍正開始讓每位督撫“交流發言”。
督撫們回京後已經各自向雍正“述職”了,對于這個今年新增的宴會和“交流發言”,都有點茫然。
池夏笑道:“各位大人不必拘束,簡單來說,咱們這就是個經驗交流的務虛會。”
“各位就談談這一年有什麽好的措施,遇到了什麽困難,來年有什麽打算。”
雍正點頭:“就按座次,鄂爾泰先說吧。”
鄂爾泰剛才腦子裏來來回回就是該不該勸皇上“後宮不得幹政”。
還沒鬥争出個所以然,一聽皇上問了正事,趕緊把思緒收回了。
在座的都是主政一方的大員,雖說各地有各地的民情和地理特色,但也有許多共通之處。
談到最後,彼此都很有啓發和收獲,總算是忐忑而來,盡興而歸。
宴盡人散,回到養心殿,雍正忽然笑了起來:“念念今日真是威風。”
池夏剛才聽他們說了兩個時辰地方治理,飯都沒吃兩口,這會剛從系統裏給自己找了個漢堡,聞言差點沒噎着。
雍正給她拍了下背,調侃:“說得好極了。”
池夏沒讓人伺候,就把漢堡塞給他,一邊給自己拆重重的旗頭和首飾,一邊吐槽。
“釋放戰俘,恢複通商,就憑他們那幾箱子特産,他們還真敢想啊。就是對親爹親媽,也不帶這麽予取予求的。”
何況他們還是個戰敗國。
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
雍正看着這長相怪裏怪氣的餅子,有幾分好奇地咬了一口,頓時皺起了眉頭,不敢苟同地還給了她。
池夏接過,洩憤般咬了一口:“要是鄭元甯真的出了事,我把他們扒掉一層皮也不解恨。”
雍正搖頭:“他年紀雖小,行事卻很謹慎,朕倒覺得你應該信他。”
池夏勉強點頭:“但願吧,咱們年前還見俄國人麽?”
“應當是要見的。”
今日原本也不是正經的接見使臣,而是一個“下馬威”,俄國遞交的正經行文還在桌上放着。
總要在朝堂上正經見面的。
雍正拍了拍她的手:“還沒罵夠?”
池夏哼了一聲。
雍正難得看她這個不痛快的模樣,有點好笑,伸手将她抱住了,拉到身邊坐着:“那明日跟朕一起上朝?”
“您可快别忽悠我,”池夏拍了一下他環着自己的手:“剛好年底了,我怕那些老大人大年初一跑去哭太廟。”
循序漸進他們還不太能接受呢,還是給人點緩沖吧。
池夏笑道:“再說這都是人民内部矛盾,怎麽也不能讓外國人看咱們笑話。”
雍正沒有勉強,隻是玩笑:“你不怕伱不在,他們提點什麽條件,朕抹不開臉一松口就答應了?”
池夏:……
自黑可還行?
原先的大清,那是天朝上國,面子大過天,爲了讓使臣向皇帝行個跪禮,甚至可以讓出一些實際利益。
但如今嘛。
誰心痛誰知道。
池夏揚眉:“人不能爲了面子連地和錢都不要!”
兩國和談,其實就是各據一邊讨價還價,太要面子難免要吃虧。
雍正被她逗笑了:“話糙理不糙。”
“那當然,”池夏給他出主意:“您多叫幾個武将,年将軍、嶽将軍,還有頭腦靈活些的,比如李衛。”
“朕心裏有數,”雍正笑道:“天色不早了,就不叫胤祥過來了,你給他傳個話,讓他明天早朝前過來一趟。”
池夏:……
她也沒想到開了個“專線”之後,就成了兄弟倆的“傳聲筒”。
倆人都在京城倒還好,胤祥要是一出京辦事,那簡直就變成了煲電話粥模式。
說完正事還要再叙叙兄弟情,興緻到了還要應和一首詩,真的就是視她如無物。
今天更完早,我要去捋後面談判的章節細綱了!
捋完下周應該都有兩更~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