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壽堂的一衆下人收到“照顧不好格格就杖斃”的口谕後,一步都不敢離開穆娜仁身邊了。
各個都圍着她,端茶遞水送帕子,還有剝花生剝松子的,總之就是給她圍了個水洩不通。
穆娜仁還在嘤嘤哭泣:“嬷嬷,你說我做錯了什麽?貴妃娘娘爲什麽要趕我走?”
章嬷嬷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認命地哄着:“格格快别哭了,哭壞了身子可怎麽辦?”
類似的話她幾個月裏都已經說成習慣了,張口就來。
穆娜仁根本聽不進,把茶盞松子砸了一地:“你們都隻想着敷衍我,都滾出去!”
她在屋子裏待着,章嬷嬷倒也不怕她惹事:“格格心裏不痛快,那我們在外頭守着,格格有事盡管吩咐。”
說着便隻留了她自己帶來的侍女在裏頭伺候,讓其他人到院子裏守着了。
穆娜仁帶來的侍女還是很了解她的性子的,一邊收拾一地碎屑,一邊勸她:“格格,公主也說想你了,咱們回歸化城多好啊?”
穆娜仁:“我不想回去。那裏有什麽好的?城裏總共就兩條街,從頭逛到尾不過半天功夫。”
跟京城的繁華比起來,歸化城确實遠遠不如。
侍女“哦”了一聲:“那您方才怎麽不答應嫁到京城來?貴妃娘娘說的那幾個人,應該都是王爺的兒子們吧?”
聽着都是弘字輩分的。她不知道誰是誰,但估計也都是宗室王公。
穆娜仁咬牙:“那我們不就要出宮了?再說,他們怎麽能和皇上比?”
侍女更是疑惑了:“出去不好麽?宮裏地方也不大,雖說吃穿用度好些,也是怪沒趣兒的。”
穆娜仁對她倒是不一個勁地哭了,說出了心裏話:“那隻不過是咱們沒有聖寵。伱看昭貴妃,她不但能随便出宮,天下的好東西,也都堆在她面前任她挑選。”
“你還記得嗎?咱們進宮那一天,皇上抱着她回來,他是大清的皇帝啊,我額娘和父王都說,大清的新皇帝,是個極有城府極有手段的人,可是他對昭貴妃那麽好,輕聲細語的,生怕我們吵着她。”
侍女咋舌:“可是……這世上能有幾個昭貴妃啊?再說……您是公主的女兒,皇上還是您的舅舅呢,這怎麽可以?”
穆娜仁不樂意了:“既然她可以,我爲什麽不行?她的父親不過是個三品官,我父王還是喀爾喀郡王呢。”
“她要讓我走,我偏不走!”
至于甥舅關系,她又不是公主親生,有什麽關系?滿人沒有漢人那麽多禮法。姑侄姐妹同嫁一人也是常事。
她們博爾濟吉特氏就有姑侄三人同嫁皇太極的。
侍女爲難:“可是,宮裏上上下下都很聽貴妃的話,咱們也沒有辦法……”
“對了,我可以去找太後啊!”穆娜仁一下子跳了起來:“别人要聽她的話,但太後總不用吧,她得聽太後的啊!”
她說完就往外跑。
章嬷嬷等人守了半天了,哪能讓她這麽闖出去,連拉帶抱地攔住了:“格格,外頭天兒冷着呢,您去哪兒?”
穆娜仁理直氣壯:“我去給太後娘娘請安。你們不放心可以跟着我。”
她說完就埋頭往外跑。
章嬷嬷和兩個大宮女對視一眼,趕緊跟上去。
壽康宮就在樂壽堂邊上,穆娜仁日常也是會象征性地來請個安的。
今天她要進去,嬷嬷也就照常通禀,帶着她進去了。
太後烏雅氏畏寒,一到秋冬,屋裏總是要烘得暖暖的。
穆娜仁一進屋就覺得熱氣往臉上一撲,瞬間鼻酸眼熱,眼淚又流了下來:“太後娘娘!您要爲我做主啊!”
烏雅氏一臉懵,被她這一聲哭喊弄得沒反應過來,等看到跟着穆娜仁進來的宮女嬷嬷,才“哦”了一聲:“娜仁格格啊,怎麽了這是?”
“太後娘娘,貴妃娘娘要趕我出宮!”
太後被池夏當着面整治過老十四後,就很少去招惹池夏。一聽這是來告池夏的狀的,雖然心裏有點癢癢,但冷靜一想,還是不準備搭理。
她很樂意看穆娜仁去給池夏惹點麻煩,但沒打算把自己的安逸生活搭進去。
畢竟老十四最近領着恂郡王的頭銜,還有差事在做呢。
她怕她這兒給池夏找了不痛快,小兒子回頭就要被皇帝橫挑鼻子豎挑眼。
因此就象征性地虛扶了一下:“怎麽會呢?你是大清的貴客。”
穆娜仁立刻點頭:“我不想回去,太後娘娘,我想陪在您身邊!”
烏雅氏心裏門清,想陪她是假,不想走估計是真,但也隻是誇了句“你是個好孩子”。
在烏雅氏面前,穆娜仁倒也不敢說想進後宮伺候皇帝這種離譜的話,一臉乖巧。
“太後娘娘,我打小就沒有祖母外祖母,您就是我的外祖母,您就讓我留在宮裏,每天來陪您說說話。好不好?”
烏雅氏臉色變難看了,假笑都快挂不住了。
外祖母?
可拉倒吧!
當年郭絡羅氏倆姐妹風光的時候,可沒少擠兌她。
尤其是宜妃,處處都要壓她一頭,要不是最後她兒子不争氣,恪靖的生母又病恹恹的,死得早,今天還不知要怎麽嘲諷她呢!
烏雅氏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哀家潛心禮佛,早就不過問後宮的事務了。”
穆娜仁傻眼了。
正要再求,就聽得有人通報:“太後,裕妃求見。”
烏雅氏叫了進,一邊皺眉:“今日哀家這沒什麽人氣的壽康宮,倒成了香饽饽。裕妃又有什麽事啊?”
她一開始還想扶持耿氏和年氏的,畢竟這倆人一個有兒子,一個瞧着就斯文秀氣,是皇帝喜歡的模樣。
但偏偏這倆人一個都不争氣!
沒兩年功夫呢,反倒變成唯池夏馬首是瞻了,别說明面上,就連私底下,都避着皇帝走。
果然耿氏壓根就跟沒聽到她前面半句似的,笑意盈盈。
“回太後,皇上今兒收到了恪靖公主來信,說是要爲穆娜仁格格議親了,心裏想念得緊,讓咱們送格格回歸化城呢。”
“皇上和貴妃娘娘特地關照,格格體弱,要遣最舒适的馬車,讓劉太醫也随行,務必要讓格格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回到恪靖公主身邊!”
烏雅氏冷冷地看了一眼耿氏,反倒沒直接同意:“哦?議親?議的誰家啊?”
耿氏笑容不改:“定是極好的人家。”
穆娜仁的淚眼汪汪:“太後,我不嫁人,我隻想陪着您。”
“快起來,沖着你這份孝心,哀家也得給你添添妝。”
烏雅氏心裏不痛快,索性把穆娜仁拉着在自己身邊坐下了:“你跟皇帝和貴妃說,哀家多留格格住一陣,問問恪靖挑了什麽女婿,哀家也幫着掌掌眼。”
耿氏暗自皺眉,面上卻不顯:“格格的婚事,想來是蒙古部族的大喜事,要準備的東西定是不少,太後娘娘,咱們還是别耽誤了格格的終身大事。”
烏雅氏沉下了聲音:“是不是哀家如今老了,說話也不作數了?”
耿氏趕緊認錯:“是臣妾不會說話,求太後責罰。”
烏雅氏嗤笑:“哪兒能啊,你怎麽不會說話?你可比哀家會說話多了。”
耿氏從心底歎了一聲,她知道烏雅氏這就是在找茬了,奈何人家是太後,她也隻能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太後娘娘這樣說,臣妾豈不是萬死之罪?”
烏雅氏拉着穆娜仁:“那你就去回皇帝話,就說哀家要留格格幾日,你問問他,許是不許?”
話說到這個份上,耿氏也不能再勸,隻能賠着笑臉答應,規矩地退出去。
她身邊的大宮女霧兒憋氣,好不容易走到禦花園,終于忍不住:“娘娘,咱們受的這都是什麽夾闆氣啊!”
耿氏搖了搖頭:“算了。”
霧兒看四下無人,小聲嘀咕:“太後娘娘有氣,她朝那兩位主子撒去啊,她又不敢,逮着您撒氣算怎麽回事?”
“行了,平時跟你說的話都忘了?”耿氏沉聲呵斥了一句:“多大點事,有什麽好抱怨的?”
霧兒氣得眼眶都紅了:“皇上可真是心都偏到咯吱窩了,這種不招人待見的事,回回都找您。”
這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貼心人,耿氏也願意和她多說幾句:“那說明皇上還用得着你,這不比什麽事都想不起你好麽?”
她笑道:“再說了,拿人錢财還要與人消災呢。可别忘了,你也沒少拿内務府的賞賜。”
霧兒抽了抽鼻子,想起自從貴妃主事後,自己比原先多了快兩倍的收入,心下總算平衡了一點。
“我也不是說貴妃娘娘不好,我就是替娘娘您委屈。娘娘您待皇上,也是掏心掏肺的呀,當年生五阿哥的時候,命都差點丢了……您又不像年妃娘娘,攏共沒見過皇上幾回……”
耿氏有一瞬的恍惚,覺得這一晃明明才五六年,她跟雍正,卻像是隔了一輩子沒相處過似的了。
“多少年前的事了,提來做什麽?”
霧兒扁了扁嘴:“好吧,我看那個穆娜仁格格,就沒什麽好心思。見天兒地不是哭就是不舒服,我也沒瞧見她真喝過什麽藥。”
耿氏點頭:“一會兒悄悄地,去把她身邊那個章嬷嬷叫來。”
霧兒眼睛一亮:“您有法子?”
耿氏點了點她額頭,但笑不語。
入夜後,一輛超級豪華的馬車由隆科多親自護送,從宮門疾馳而出。
耿氏照常到太後宮裏請安。
“太後娘娘,昨兒夜裏,穆娜仁格格聽說多爾濟郡王遇刺,實在擔心,連夜求着皇上要回歸化城。”
“皇上感念格格孝心,特地遣了隆科多大人親自護送,星夜啓程了。”
念念:幹得漂亮。
四爺:升職加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