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出的人,無論男子女子就沒有差的。
在換毛筆時,霍允謙看眼桌旁特意找出的幾本書籍,又掃眼進來換燈芯的九寶。
九寶感受到目光:“……”但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少爺那眼神是什麽意思?
“你沒有什麽要捎給二道河的嗎?”
沒有啊。
不行,他得有。
既然少爺這般問了,沒有也要有:“啊,回少爺,糖。少爺,您不知道爲這點兒糖,小的這次很是用心,小的特意去尋……”
霍允謙不等九寶說完。他實在搞不懂一個人怎麽廢話會這麽多。将這幾本書籍扔了過去:“一起捎去。”
“是,少爺。”
九寶被打斷卻美滋滋的,看着手裏書籍心想:書是捎給誰的,自是不言而喻。
而且書裏寫的這幾個地方全是少爺去過的。
有煙柳畫橋,風簾翠幕,介紹錢塘繁華的。
有商賈通倭舶,樓台半佛宮,介紹松江府的(上海)。
還有穹宇蒼蒼,大漠茫茫,風沙吹了千年的沙洲(敦煌)。
哎呀,九寶心裏加戲琢磨:難道少爺是想讓許姑娘看看他走過的那些路,從書中感受他曾吹過的那些風,還有看過的風景?
隻是可惜,爲何沒有介紹霍家祖籍所在地的書籍呢,那可是少爺長大的地方。
啊啊啊,明白了,那裏備不住有機會親眼去看看,還看什麽書哇。
九寶覺得自己病了,要不然爲何會硬給許姑娘和少爺湊對。他明明親眼見到這次見面倆人還算正常。
唉,就怨少爺。想是少爺一把年紀,也沒和别的姑娘有什麽火花,身側都沒個人,他實在是腦補不出别人,這才……
罷了,就這麽腦補着吧,你還别說,仔細扒拉扒拉,回想少爺和許姑娘一起刨冰的畫面,再配着自己手裏的新禮物和腦補還挺甜。
十安看喜滋滋的九寶一眼,“自個偷着美啥呢?”
“你猜。”
可沒美一會兒,九寶就笑不出來了,來人報,朝廷派來的新官員帶家眷到了。
“帶家眷?”這是跑北地享福來啦,看來真打算常駐鎮北。虧得之前賈将軍特意讓人空出個園子,要不然都沒有那麽大空宅子安排。
“是啊,聽說連貌美如仙的女兒也帶來了,寶貝的狠。”
來人湊到九寶和十安身旁繼續吐槽說:“先下來一批婆子,對巡防武将吆五喝六,還讓迎接的都得低頭。馬車也一眼見不到頭,架子擺得足足的。九爺十爺,快進去通報将軍一聲吧。”
一盞茶後,霍允謙在大帳裏見到了朝廷派來的副手官員。
聽說目下這位,是皇上近臣,因爲其妹是榮寵至極的寵妃。
同時,霍允謙也見到了此人的夫人和女兒。
霍允謙心裏在說,沒規矩。怎麽内眷也來了軍營。
表面卻沒什麽表情,對其官員的夫人微點下頭。
霍允謙不知道的是,對面這一家子卻在認真觀察他。
霍家老三,皇上可是有意将女兒許配給霍允謙。
——
二道河村。
許有倉晚歸兩日,終于回來了。
許田芯湊到許有倉身旁,用鼻子嗅了又嗅,邊聞還邊掃眼大鵬幾人:“說吧,傷哪了,有股血腥味兒。”
三飛驚訝,大冬天穿這麽厚,外面還在刮西北風,田芯竟然也能聞到?
這什麽鼻子啊。
許有倉顧不上手髒不髒,急忙捂住侄女嘴往旮旯帶:“小點兒聲,别被你奶聽到。”
“那你要說實話……好,還不想說是吧,奶奶?三叔他,唔!”
許田芯用袖子擦擦嘴,什麽味兒啊這是,在仰頭等答案。
當許田芯聽到已經解決完了,人被發配做徭役,事情辦得很快,除了西山鎮小部分人知道,其他人根本不清楚還發生過這茬時,許田芯有點心疼地問許有倉:
“我要是沒聞出來,你就不打算上藥?三叔啊,兜裏又不是沒有銀錢,你和大鵬他們,怎麽不知道在西山鎮看下郎中。”凡是涉及到花錢,三叔就不花,這個毛病特别不好。
許田芯皺眉:“而且大鳥還小,才十歲,你就不怕你們骨頭,萬一被抽壞怎麽辦。”
許有倉卻不當回事,都是小蛋子,哪有那麽嬌氣。
既然告訴了侄女,許有倉決定和侄女實話實說道:
“我們本打算,回來不告訴任何人。是大鵬她姐姐提出來的。我猜她是顧及,怕你奶會覺得她們是麻煩。這不是連累我們挨抽了嘛,擔心再影響仨弟弟在你奶心裏的印象。”
而且大鵬姐姐本來是不想來的,可哪裏能放心。
大鵬他們是怕萬一被那家人趕來報複。
許有倉是擔心這位大姐,在放心三位弟弟被許家收養後,哪日過不下去再一抹脖子。
那就白忙一場了,還會讓大鵬他們活着的人,心裏難受一輩子。
總之,路上好一頓勸說大鵬的姐姐,起碼到了二道河,先不論會不會也認下她,總是能有活幹,沒人欺負,讓她女兒吃飽飯。
大鳥還說,祖母是天下第一好的祖母,比漢子有本事還大氣,姐姐,快随他去二道河掉福窩裏。
把許家說得跟天宮似的。
許有倉繼續道:“至于别人,别說她了,我都擔心大娘嬸子她們的嘴。更是别提這茬了。”
以前許有倉進村回家,看到大樹根下坐着一幫大娘嬸子在納鞋底,他恨不得繞遠從後院跳牆回家,也不想從這麽多婦人面前路過。
在許有倉眼裏,那個氣氛很讓人提心吊膽。
他總覺得前腳離開,後腳大娘們坐在大樹根下會啧啧啧挑理,說他見人不打招呼,死腦筋嘴巴不會哄人,将來注定找不到好婆娘之類的。
你想連他都有陰影,更不用說本就不是同村的大月,本身還被休帶個孩子很有話題性,要是再知道差點被人……算了。
“知道又不解決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也是許有倉豁出來晚回家兩日,非要給弄得妥妥帖帖的原因。
“行,三叔,我知道了,就當作是重新開始。”
許田芯這才走出去,正好看到大鵬的姐姐,被嬸娘用靰鞡草披肩圍着迎進屋。
很神奇,一路哭唧唧的小孩子,剛被抱到許老太懷裏,竟然就不哭了,還用軟乎乎的小手,忽然攥住許老太的小拇指。
許老太看到孩子第一眼,就在心裏對三飛的大姐有個好印象。
這麽窮的人家,小孩子正是最不好養的時候,可是大棚的姐姐卻給這孩子規整的較爲幹淨。
要不是條件有限,想必還會更幹淨。
然後人從進屋後,飯莊這麽熱鬧,也不四處亂看,隻盯着孩子,還眼神溫和望着她,臉上除了似乎在認命等着宣判的表情,連點讨好都沒有。
許老太看眼懷裏小丫頭,又情不自禁看眼許田芯,她想起孫女也是從這麽小一點點帶大,一晃眼,你看看錯眼間就長得老大。
這麽一想,許老太心情更好了,笑呵呵逗弄道:
“哎呦,多漂亮的小丫頭啊,還知曉我是太奶,看來咱們祖孫倆有緣。大月啊,是叫大月吧?這小丫頭取名沒?”
大月上前一步,“她,還沒取名。”
大月望着許老太懷裏的女兒,看到許老太小心翼翼地哄着,低頭間眼圈兒紅了。
這孩子自從生下來,除了她和三個弟弟,誰見誰嫌。還沒被誰用這種語氣抱着說話。
其間,親祖母親爹是最嫌棄的。
甚至她剛生産完,說她同意被休棄,不擋再娶别人生娃,抱孩子回娘家。
可她女兒的親祖母和親爹,還是趁她不注意,差一點兒将孩子放在屎尿桶裏溺死。
理由是說怕活着,會擔已經有孩子不好再娶的名聲,沒必要爲個女孩耽誤娶妻,讓後面的妻子心裏膈應。
更怕孩子長大後有麻煩,會找上門管親爹要銀錢。
最後還是族裏長輩看不過去,才沒将她女兒搶走溺死。
但也讓她,将來無論貧富都不能帶孩子找上門。
不但逼得她按手印,而且還讓她剛出生女兒的手指紮出血,按了手印。
其實有些事,許老太也有耳聞過。大飛幫她做飯切菜時,沒少說他姐姐的事兒。
所以此時,許老太抱着小丫頭笑呵呵說:“既然你的親娘,大月是我幹孫女了……”
大月和大鵬大飛大鳥,通通猛得擡頭看向許老太。
許老太心想:你們那是什麽眼神?這很意外嗎?要不然讓你們接什麽人。
你看誰去批貨不是拿一手号,哪有隻要M和L不要XL的。
許老太忽然變得擲地有聲起來:“那我最有資格給這孩子起名。我得仔細想想……勝男,賽男,超男!”
對,就叫超男,這個最霸氣。
還超女呢。
真怕嬸娘肚子裏那個生下來是男娃,奶奶再給起名叫超女搞配套。
許田芯不得不急忙上前,笑着說:“奶,和男的較什麽勁兒啊。我外甥女長得這麽漂亮,是不是呀?我是小姨,我的天,真神奇,我成小姨了。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起個美好寓意的名字多好。”
男人算什麽,咱大氣些,還弄個名字跟着對比,帶一輩子,沒必要。
無奈許老太就和男的幹上啦。
她認爲這孩子的身世和旁的姑娘不同,就該如此起名。
可見,許老太的性情,和她孫女本質上有很大不同。
就像在現代,許田芯考上大學,許老太很喜歡嚷嚷四鄰都知道,四處顯擺。
許田芯說,又不是清大北大,奶奶您至于嗎。别這樣,容易讓人背後笑話。
來了這裏,許田芯還曾開玩笑說:合着在現代,費好大勁考上的是甯古塔大學。
但許老太卻認爲隻要考上就該顯擺。
更不用說,自從來了這裏,許老太又經曆了這麽多事,從白手起家到眼下,她更加控制不住的喜歡就該衣錦還鄉,不喜錦衣夜行。
所以連同懷裏這個孩子也是。
許老太心想:她要麽不養,要麽養,就非得給懷中這小丫頭教得出類拔萃,然後站在那一家子要溺死的親爹親奶面前,讓他們腸子都悔青了。
名字更是證明,是羞辱那些人,你看看超沒超越那些男娃。
啥特娘的東西,許老太都恨不得給那親爹倆大嘴巴子,要溺死女娃,就像這世間離開女人能生出孩子似的。
許田芯無奈,隻能改建議道:“那要不然叫笙璋,弄璋之喜,取諧音意思相同還能含蓄點,也是勝男的意思,小名叫楠楠。”
許老太咂咂嘴,很不喜歡含蓄,那些沒有文化的能聽懂嗎?
而這面大月已經淚流滿面跪下了,她沒想到女兒還能有幾天,連個名字,都會費心地商量。還是太奶奶和小姨。
大月哭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許老太吓一跳。
大鵬他們幾個也跪下了,低頭間淚珠子掉在地上。
許老太沉沉歎口氣,身世太過壓抑:
“大名林超男,小名楠楠,就這麽定了。從此随大月戶籍,和你們哥幾個一樣姓林,回頭我找趙鎮亭辦。”
許老太将孩子遞給兒媳婦,又特意看着大月道:“才來家要安頓,尤其這小娃要好好安置。飯莊也一堆事,都是一家人就不整那些沒用的了,你痛快改口叫我一聲祖母,咱就散。”
他們二道河一向是大事都要擠時間辦,比方說過段日子過年燒紙,上供,那都得騰空去,還是實在點兒吧,啥也大不過掙錢不是。
大月一直不敢叫,覺得自己高攀不起,她就想找個幹活的地方,換口吃的有住處就好。
此時被命令着,再也不敢胡想八想了,急忙顫聲叫道:“祖母。”
“嗳,哈哈哈,那快起來吧。”
許老二和老四也急忙笑呵呵說:“我是你二叔,你四叔,慢慢就熟了,我們先去幹活了。”
爲這次見面已經耽誤不少功夫,今日新打撈上來的魚還要做冰櫃冷凍起來。
要不然怕夜裏丢魚。
而這面前腳散場,後腳許田芯就叫住大月:“姐,走,随我回家洗澡。”
把那衣裳換掉,免得被人碰過看着糟心。
又用眼神制止住要溜的幾人,通通都給她回家上藥。
許有倉不想回,家裏有老老太,看見傷該嚷嚷的人盡皆知。
“你不會進院就回自己屋?到時姐,你回去就進嬸娘屋,你看嬸娘在等咱們呢。”
許家。
許有倉多慮了,今日老老太有點不對勁兒,她壓根沒注意到回來一幫人。
“太奶,您在幹什麽呢。”
老老太吓一跳,“沒幹什麽,頭疼躺着來着。”
而事實上,她屋裏藏着拿兩根羊肉的大房孫兒許有書。
許有書不明白,奶奶爲什麽不讓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