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這裏,就會用藥材何首烏田間套種玉米的模式。
在何首烏種植的第一年和第二年,我們家都打算套種玉米。
這樣不但節約土地,還和何首烏生長周期錯開,這是查過書的。
而且套種的玉米稭稈不用砍掉,留在來年,就是供何首烏攀爬的支架。
我看過孩子給我找的草藥圖,何首烏的長勢,正好和玉米稭稈能配套。”
許老太又指向被雪埋着的兩條寬寬的地壟溝:
“将軍,您再看這裏,我打算讓我們家孩子買下的荒地,一點兒不能浪費。
咱莊戶人啊,習慣隻與别人家賽種田,莫與人家比過年,儉可以助廉,讓将軍見笑了。
所以連這地壟溝裏,到時也會用芍藥套種蔬菜類作物,就套種辣椒。
辣椒這個蔬菜,避免頻繁采摘,我們是這麽想的,免得對芍藥這個藥材造成損害。
而這大片荒地,到了明年,不止會套種何首烏和芍藥,還會有知母、菊花、白術、蒼術等等急性子藥材。
至于如何套種,我們家裏人坐在一起琢磨過,幹脆與之套種的糧食或是蔬菜作物,要和藥材生長有個天數差,就打算這番試試。”
許老太帶着霍允謙走出很遠,才站住腳。
“總之,将軍,您想必也聽出來了,我們想法挺多,但實話說,北地這裏,一地兩種,到底行不行,我們也不清楚。
但民婦想着,這是孩子買下的荒地。
孩子說她想試試,那我和她三位叔叔就打算試試。”
“她說,你們就試?”
這次,霍允謙真是感受到,許甜心這個農家女,在家裏的受寵程度。
許老太望着茫茫荒地,兩手揣着暖袖,頭上裹着棉圍巾,忽然道:
“其實真正說服我和她三位叔叔的,不是任由她幹啥。
是将軍可能不知,在您給她那麽多賞銀後,她曾到家對我們說,奶奶,沒人敢這麽種,咱家試試行嗎。
因爲買下這片荒地的賞銀是将軍您給的。
要是沒種出來,就當作白忙一場。
甚至也不算是白忙。
我家田芯說,如果失敗,她會寫下其間過程,怎麽失敗的,敗在哪裏,交給她趙伯伯,啊,就是交給趙鎮亭。
這樣可以在鎮裏治所留檔,留給後面和我家有一樣想法的人家作參考。要是可以傳播,也可以傳給一年種兩季的南面老百姓看看。誰家的種子都不易,都是百姓的血汗錢。”
說到這,許老太停頓一下,特意轉回身,仰頭看着霍允謙的眼睛說:
“而要是能種成呢,我們家孩子說,這大片荒地,就是您的試驗田。
以我家開始,成功後向外推廣。我們家誰種的,是怎麽種的,就出去教。
這樣您掌管的北地百姓,就能賣藥材把飯吃得更飽一點兒。
她也算是将您給的賞銀物盡其用,用的安心。”
霍允謙覺得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了一下,他扭頭看向許田芯。
駐所葛七等三位親衛,也在扭頭看向許田芯。
九寶是站在許田芯身旁,他是脆側過身正面面對許田芯:“姑娘……”
姑娘,九寶我又想誇您了,其實我在少爺身邊,不是個喜歡奉承的人,但對您忍不住想要表達。
想表達的是:不能多和您接觸,因爲您太好看。
相可以僞裝,心不可以。
搞得他想讓少爺,将這份荒地錢再從私庫掏出來。沖這份心靈美。
許田芯突然間被這麽多人看着,臉有點微紅。
她是硬着頭皮和霍允謙對視:……奶奶啊,我什麽時候曾對你那麽說過。
我記得我隻對你唱過:你曾對我說,相逢是首歌。
許老太心裏悄悄舒口氣,心想:孫女啊,别傻了,明年你這田地,又不是種在炕頭用棉被捂着,那就在人家眼皮底下戳着。
所以甭管你是不是試驗田,你都是。
又何必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賣人情。
正好,也拿話點點大将軍,咱可沒有白收下他的賞銀,以及今日多給的四百兩荒地錢。
這錢,咱拿得心安理得。
知道将現代一地兩種運用好了,會給北地這裏創造出多大的價值嗎?
一塊荒地種兩種農作物,可不止是藥材和糧食,還可以種出幾種菜,隻要學會間隔套種竅門。
那是經過現代多少年,反複用荒地用熟地試驗出來的。說這叫礦物質不同。
到時荒地要是能開發出不少,也舍得用不好的荒地,一地兩種的開發,對于霍大将軍本人來講,推廣開是他個人的政績。
對于地方百姓來講,隻要能吃飽飯,會一輩子念着北地将軍的好。你說這裏的向心力,到時會變成什麽樣。
許老太猜得不假。
此時,霍允謙内心泛起些感動的波動,正是因爲他來到北地後,一切都等于是重新開始。
不止是軍事管理練兵事宜,軍戶管理安頓事宜。
還有經濟管理,怎麽讓這裏的百姓變得家有積糧,别再餓死。
甚至還有文化管理,學堂、書院、寺廟,文化傳承。
而其間,未來不知道在哪年,戰事一起,調兵遣将,耗費軍饷不計其數。一旦皇朝國庫虧空,他們又該怎麽自救,尋找軍資,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朝廷有鹽鐵專營來賺軍資,他霍允謙,不過就是一個駐北武将,說是讓他統管這裏,卻一舉一動受人監視,不可以用鹽鐵賺錢。
還有一點,這點是霍允謙從未對别人說氣的,因爲這點很令人沮喪,一旦發生,會讓他閉眼都不得安康。
那就是他也很着急,想在自己掌管北地這幾年,讓這裏的百姓能吃飽飯。
八年前那場戰役,可以說,北地這裏,家家戶戶都有兒子再沒歸來。
霍允謙不敢期待自己,能讓這裏家家變得殷實。
但他很希望,萬一将來哪一日,如若真的城破,他這道堅守的城牆倒下後,起碼要讓這裏的百姓能有些存糧,撐住他們有糧食吃,能逃亡到固若金湯的城池。
有些家資,能在新的地方安家。
所以,誰說他是貴公子,他是最窮的人。
而讓霍允謙沒想到的是,第一個幫他“省錢”的是許甜心。
許家人也表現的很大義,說甘爲失敗辛苦一年,但成功後,這就是試驗田。
“慢些。”霍允謙一把扶住許老太的胳膊。
許老太剛剛差些被埋在雪地裏的荒草絆倒。
許老太一看将軍這副态度,秉持她一向的“張嘴三分利,不行也夠本”的原則,打算讓大大官幫她家重新劃分劃分荒地,忽然裝作欲言又止道:
“将軍,民婦還有幾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要是說了,您能不怪嗎?就當是我胡言亂語。”
“您講。”
然後許老太就伴在霍允謙身旁,邊指着遠處荒地,邊告狀道:
“您都說,我們家孩子會買到夾皮溝那裏,其實那是湊巧,我們也不想買那裏,那叫幾十裏地外。
開春去開墾,合着淩晨去,半夜還沒回來呢,還睡什麽覺,直接讓俺家那仨不成器的小子,在夾皮溝當野人算了。
所以說,我們家孩子買那裏是被逼無奈的,趙鎮亭也很無助,他都快要把治所留下的文書翻爛。
最後說,那是上一任衙門規定,新買的荒地,隻讓順着路邊、山邊,或是順着地壟溝……
總之,那要求,民婦算是聽明白了,就是怎麽難爲俺們小老百姓,怎麽劃分。”
許老太又趕緊指給霍允謙看:“沒招了,孩子買荒地,最後成了這一條,那一塊。您見過自己村這面,楊樹林旁邊的空地全空着,非讓去大道對面走二裏地開墾的嗎?”
許老太還戴着棉手套,左手拍右手繼續道:“連宅基地也是。誰家蓋房子不是連一片,我們家可倒好。旁邊一塊,對面一塊。”
許田芯在後面跟走,心想:奶奶,您怎麽不說,咱家買的太大。大到裏正爺爺都犯愁,說你們家這新房蓋完後,喊吃飯,需要敲鑼才能湊齊人頭吧?
許老太:太大也要告狀。那就往外拓呗,咱又不是沒交錢。咱也不是全蓋住宅,咱爲蓋廠房回家方便。
而且那不合理,你作爲衙門不改?設置這一條純屬爲難人,不用說了,當初弄這麽一出,就是想收禮。
霍允謙伸手。
在許田芯眼裏,九寶比她藏錢還神奇。
這面一伸手,那面九寶不知從哪裏就立馬變出二道河的地輿圖,且上面丹砂标着圓點,許田芯猜測那是二道河的具體空地。
不,其實那是你家買的荒地标注點,九寶看一眼許田芯心想。
“我知道了。”
霍允謙簡單看眼标注點,就這麽答複一句,許老太就心花怒放起來。
上位者,不會把話說透,這就夠用,夠用。
這也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上任留下的弊端,她直接找現任解決。免得趙大山那個不頂用的不敢做主。
爲不白借光,許老太也馬上給予回饋,她裝作問霍允謙:“對了,将軍,說起種地,民婦想替我們村裏人問您一個,我們一直好奇的問題,就是咱朝廷有沒有農研所?”
“什麽所。”
該怎麽和你們形容,我們現代有的農業研究所呢。
“就是水稻栽培,育秧……種管收三大塊,有沒有真正懂這方面的衙門口,教教我們老百姓竅門。
還有土壤改良,怎麽用糞,用多少,用啥糞,猶用藥,能讓地力常新壯。
水利改良,修築陡塘,包括養殖家禽,畜産、種果樹,啥樣的地方種什麽果子。
而對于我們村裏人來講,是怎麽下魚苗,怎麽護江。
将軍您說,咱們這裏上崗下坡的,有的還住在山區,是不是種啥要有個區别。”
霍允謙聽懂了,其實朝廷是設置這個部門的,在京城。由一些閑散皇親國戚任職,得個名頭,領些俸祿,上個朝堂,猶如虛設。
他正在開小差,除開荒擴土,增加耕地,是不是也要講求提高畝産。
在霍允謙琢磨,北地這裏要不要單獨設立一個“農研所”時,許老太那面又說道:
“民婦知道,有那種特别好的文人著寫成書,留下了不少百年農桑經驗。可落在實處,村裏一百個人裏,九十九位不識字。别說買書了,就是白給他,他都不知道那是寫啥的。
多好的書啊,浪費了。
民婦家裏要是沒有個認字的孫女,民婦也不會知道,甭管是種地種菜,那都要有個講究才能提高産量。”
霍允謙不自覺的點頭,他心想:怎麽利用那些落地的秀才到基層時,許老太忽然招呼許田芯:“大寶,你給将軍說兩句想法,就把建議你趙伯伯那些話說出來。”
霍允謙看向許甜心,微挑下眉,大寶?這個叫法挺好。
說出來,無妨。
許田芯說:
“民女認識一位白秀才。
聽他講,農桑墾殖,野無曠土,水利興修,也是他們科舉會考到的主要内容。
民女想,一方面他們要考這些,種莊稼隻看書本不行,他也提出過,最好實地看,才能言之有物。
另一方面,也能将讀書人看到的農桑日用類書籍,以白話的方式,講給各村,尤其是山區裏的農戶們聽聽。
而且每次科舉,隻有少數人再進一步。有的讀書人年紀還大了,能不能将這一部分對農桑感興趣的讀書人,組織起來。”
可這裏有一個難處,讀書人不辭辛苦,會不會同意。
科舉考察,要是能将考子們下基層,幫扶百姓作爲考察德行的重要一點,并且能給加分,那是最好不過的。
不過,這點需要有個健康朝廷的前提下。官員現在都随便任用,更不用說對德行考察不作假了。
許田芯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至于民女對鎮亭說的是,最好鎮治所能安排一下,讓各村裏正也定期到治所學……都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罷了。”
霍允謙回望許甜心,他今日和這對祖孫倆談完後,對于自己來講,最大的收獲就是,要敢于言事,任事,要屢有變法之舉,不能因循守舊。這點,他要回到将軍府後,和部下們要仔細探讨的。
“将軍,請。”
許老太邀請霍允謙上狗爬犁,她孫女當司機,别光深思,咱們也甩起鞭子呼喝起來,放松一下。
這就進村看看,二道河一半的天空歸她。
另一半的天,歸她孫女。
“艾瑪,總做主,這是誰呀?!”
當人面前就問誰,你們能不能背着點兒人?
霍允謙坐在狗爬犁上,剛進村就被大姨大娘們看了好幾眼。
這就叫,無論你發展的有多好,見到父老鄉親都要問聲好。
大美妞們,有月票的投下月票,謝謝啦,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