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日子,左翼将軍呂岩被霍允謙外派數日,名爲巡防,實爲根據暗衛密報,尋找山金礦脈。
這處金礦不同于沙金,金子藏于岩石中。
所在位置處于縣城和鎮北府管轄交界處。
這就是霍允謙爲何一定要向朝廷要來這片面積的真正原因。
二道河就劃了進來,這個鎮也被歸爲鎮北府管轄。
今早,霍允謙輕裝簡從,隻帶十二名近衛做尋常人打扮,連坐騎都換了馬騾,從府城歸來,特意到夾皮溝查看。
十安将一塊閃閃發光的岩石裝好。
霍允謙剛下了路邊山,就發現遠處浩浩蕩蕩來了一支隊伍。
霍允謙站住腳,在觀察這是從哪裏來的。
這裏明明很荒涼。
因爲這條路已經多年未開通,兩旁根本沒什麽村落人家。
向縣城方向要行駛三十裏地,才會看到一處大車店。連這個大車店都是爲互市臨時設立。
要是向鎮北府管轄方向駛來,要再行五十五裏路,以牛騾的速度,就是要趕路整整一日,才會到達被準許接待商隊的二道河村,才會有個落腳地。
而随着這支隊伍越走越近,霍允謙覺得十安這個碎嘴子也有好處。
“他們這是在掃雪嗎?”
十安站在霍允謙身後,忍不住問身旁另幾名近衛。
有一名近衛搭話道:“他們應是二道河的吧。”
二道河才奇怪:
“聽說過自掃門前雪,沒聽說過掃五十裏開外的。”
十安又感慨道:“合着這年月沒點才華,連掃雪都幹不好。我怎麽覺得這個村落,比鎮裏管得都好。而且這些村民想必也不圖别的。”
護山使者先開道,心爲商隊付辛勤。
“就是爲讓商隊盡快來嘛,想掙點辛苦銀。”
難怪十安有此感歎,二道河比一個大鎮管理的都好,二道河在營地口碑好也并不是虛名,是的,二道河一個小小村裏在軍營竟然有名。
眼下的清雪場面,讓在場之人無不感到,小人物,它帶着光。
此時,山下路上。
最前面是許家的三輛紅棕色牛車并驅前行,牛車後面在拖拽一塊大大的三角鐵。
說三角鐵并不完全正确。
因爲沒錢,所以應該叫三角大木架底端帶着鐵片。
當三輛牛車拖拽三角鐵過去後,立馬會出現三條道路。
大量積雪會被推開。
接着,在這三輛牛車後面,又有三輛牛車在并驅前行,隻不過這三輛的清雪工具像鏟車般。
一塊大大的木闆底端帶着鐵片,如大号的木掀,随着車輛走過将底部積雪刮幹淨。
以爲這就完了嗎?
不,還有三輛。
這三輛是劉老柱的弟弟放在村裏代賣的騾子。
劉老柱:不能白喂養,先借來使。
騾車上面是什麽呢?
哈利波特騎着掃帚飛,而我的掃帚卻隻能清理垃圾堆。
騾車後面是用木頭做的圓盤轉軸,上面正插着十二個掃帚,借住風力,掃帚就會轉動起來掃地。
也就是說,三輛騾車,三十六把掃帚在嘩嘩地轉動掃地。
大風車吱呀吱呦呦地轉,這裏還有一群快樂的小夥伴。
十安嘀咕,這是誰設計的呢,真有才。
想起一人:“不會是許田芯吧?”
十安看向身旁的近衛問道,看了兩秒後:“啊,你不認識。”
在霍允謙想起許甜心在山洞,曾滿臉沫子,閉眼摸着接雨水的模樣時,十安忽然疑惑道:“這又是在幹什麽?”
他們一行人是從府城歸來,還不清楚二道河喜好偷摸立牌子。
不僅立牌子,而且還有十多位村民已經往山上方向跑來。
劉老柱正招呼着:“快來兩個人,将這幾個樹墩子抱車上。這玩意兒才好呢,用紅毛柳,做菜堆菜闆紋路細,剁餃子餡不往裏面掉肉。”
劉老柱戴着棉帽子,面部捂得口罩已經結冰上霜,又指着不遠處的斷木,高興地指揮道:“小子們,那個也要,黑桦木擀杖杜梨木案,好男人難等桑木旦,這都是有數的。”
遠處的斷木就是黑桦木,芯材是紅褐色,做成擀面杖留給鋪子用,還可以拿出去賣錢。
過日子嘛,不撿回家物什,那就等于是丢錢。
他們這兩天,一直邊撿邊清雪。
淩晨出門,黑天才回,連柴火都被滑雪孩子們撿回不少,邊練習滑雪邊往家撿。
而頭回跟随出門清雪的許田芯,戴野豬毛球球帽子捂得隻露倆眼睛,也跟着關二秃上山了。
巧得很,許田芯上山的位置,正是霍允謙他們所在位置。
“少爺……”
少爺什麽少爺。
霍允謙往後退了退,這裏有塊岩石正好擋着。
他倒要看看,這倆人要撿什麽。
“關爺爺,咱倆這樣好嗎?不合規矩吧。聽說藥堂不敢在咱這樣的草民手裏收黃柏,都要說清出處的,不讓随意采伐。”
黃劈樹,也叫黃菠蘿,這種樹有一味中藥材。
這種樹和榆樹一樣,有兩層皮。
将大樹外面那層皮扒下來,裏面有層焦黃焦黃的薄皮就是黃柏。
黃柏,清熱燥濕,瀉火除蒸,有解毒療瘡的功效。
“田芯啊,爺爺和你說,有時候做人不能太死心眼。
這裏荒山野嶺,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既然非要拜我爲師,爲師也不圖你别的,隻求真出事那天,你不要把爲師說出去。
還有,把你那幾本書借我看看,借我看,三七。”
今日分享秘密,可夠判關二秃最少兩年的。
他一直偷偷摸摸扒黃柏給村民們醫治痔瘡。
聽聞許田芯要花27文去藥堂買,隻買所需黃柏累積加一起就要花小二兩銀,更不用說那麽多藥材了,痔瘡膏成本會有多高,他渾身不得勁。
所以今日帶田芯該省就省,将自己多年犯法的秘密共享之。
關二秃心裏苦,最近幾日,他一直在琢磨,自己爲何行醫多年會不如許田芯的痔瘡醫術。那個藥膏他用了,特别有效還冒涼風。
差在哪呢?
差在許田芯前前後後加一起花了近七十兩買書,他卻隻有一本書,還是竹簡。想看看别人咋治病的都不知道,他想看書。
再一個也不能占孩子便宜,這個痔瘡膏從始至終全是許田芯制的,他并沒有參與,那就不應該多要,關二秃預感,能掙大錢,趁此将話說開。
主要田芯慧眼如炬啊,竟然會拜他爲師,基本上這就是關門的大弟子了,别人可不敢拜他,掙錢占三成就夠用。
許田芯一口應下:“沒問題。”
這回霍允謙聽清楚了。
果然是你,許甜心。
合着你還不是撿。
嘴上明明說着不合規矩,卻比誰刮樹皮都快。
十安驚訝,他剛剛還在想清雪主意是許田芯琢磨的,這位正主就出現在眼前。
這面,關二秃怕孩子第一次偷東西,心裏有負擔,還在繼續寬慰呢。
“再說了,咱們幫忙給清雪,那話不還是你說的嗎?本來該歸将軍府管,他們不管,一天也不知道在尋思啥呢,按理都該給咱們過路費。沒人給,那咱挖點兒公家的黃柏怎麽了?你花十兩銀錢置辦掃雪的鐵家夥,不該回回本嗎?這叫一直給清雪到交界。”
許田芯手上動作不停:“關爺爺,别總提那十兩銀。我希望咱們村給上面人的印象,最好是那種,别問我是誰,從不求回報。主打的就是一個懂事。”
關二秃:“路邊插滿二道河牌子,誰不知道誰啊?隻要不雙目失明,都知道是咱幹的。”
“哈哈哈……”許田芯的笑聲回蕩在周圍。
山下,劉老柱沖山上方向敲了三聲鑼,一聲代表有情況,快撤,三聲代表該走啦,家去。
許田芯趕緊将扒下來的黃柏用包袱皮裝好。
整整她半人高的包袱,可想而知不愧是拿手術刀的,手速快。
往肩上一甩時,“哎呦”,許田芯還倒退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一大跤。
十安特意觀察一眼,他家少爺的表情帶着嫌棄。
似乎在說,偷一回往夠本偷是吧,出息。
十安也有點沒眼看,摔得狼狽也就算了,許田芯被那位她叫爺爺的老頭挎着胳膊,人家都是晚輩挎長輩,她卻細胳膊細腿像個漢子似的。
倆人大包小裹的,還樂呵呵喊着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俚語:“山窮水富疑無路,我們要成爲暴發戶。”
二道河一行人離開後,霍允謙他們才下山。
這處金礦不能暴露。
許田芯認識十安,他們這種身份做這種打扮跑荒山上來,以那小丫頭的古靈精怪,她不多猜就怪了。
而此時,霍允謙下山後,才看清路牌上那些字,那些路标。
看清後,他腦中忽然回響許甜心剛剛說的那句:“主打就是一個懂事。”
确實挺懂事兒。
隻看交界處立的是最高最大的牌子,牌子上紅底黑字,不是寫,而是刻着:進入鎮北大地。
接着往前走牌子上寫着,五十裏外,二道河村歡迎你。
村落的名字前面畫着被準予招待的圖标,互市食肆交稅特制的圖标。
再往前行,道路兩旁錯落有緻的立着畫或是字,每行駛一段距離就有一句:
二道河村,開拓三車道。
一山有四季,十裏不同天。
如需救助,分文不取。
二道河将爲您保駕護航。
祝您在鎮北大地,鵬程萬裏。
而在三十裏處,二十裏處,霍允謙沒再看到這樣醒目的大木牌。換啦。
勤儉持家,又主打一個精打細算。
由木牌子換成冰塊。
一看就知,應是先堆成長方形的雪,往上澆水或是給烤了烤火又變成冰,提早還給身上插一根燒火棍,燒火棍畫着紅箭頭指向二道河方向。
十裏處,這回連十安和那幾位近衛全看笑了。
因爲雪人出現,雪人喊你來吃飯,帶造型有手指引領,還将手指頭紅綠黃染了顔色。
也不知道是二道河哪位手藝人幹的,不紮二十年小人,都整不出來這造型。雪人搭得也太醜了。
晚上出來要帶符,反正看着不太像陽間的東西。
十安笑道:“商隊能走丢就怪了,凍不死會吓死,好像雪鬼。回去沒記住别的,二道河指定忘不了。”
當路過二道河村新鋪子這裏時,這處極爲熱鬧。
此時已經完全黑天,挂着能有二十多個紅燈籠。
在燈籠的映照下,霍允謙細看看心想:這裏的大雪人,倒是挺漂亮。
而熱鬧是指這個村裏好些孩子,竟然還沒睡覺。
最大的能有三十多歲的漢子,最小的八九歲。
這些人正在路旁空曠處舉着火把,輪番換上霍允謙看不清楚是什麽材質做的闆子,在滑雪。
難怪一路行來,路邊積雪被堆成高一塊地一塊的坡度,這裏也是,應該爲滑雪方便。
霍允謙不用細聽就知道那裏面有許田芯,她換了一身橙色衣裙正在飛。
王玉生的女兒小丫,發現了霍允謙一行人。
小丫頭裹得圓滾滾的跑來,看到那些馬騾一點也不膽怯。她見到過好些好些戰馬,還有好些比面前這幾人更厲害的将士們,田芯姐姐說過,有四百來個呢。
小丫脆生生問道:“貴人,住店不,不住買幾個馍馍不?路上吃。”
然後沒一會兒小丫的哭聲就傳出好遠,許田芯正好教大家滑完雙闆跑過來,“怎麽啦?”
“剛才路過那夥人,那夥裏有個人,哇,嗚嗚嗚,他把你當雪人眼睛的凍梨摳走啦!”
許田芯趕緊看眼獨眼雪人,胡蘿蔔鼻子紅棗小嘴還有小帽圍脖,肚臍眼一顆紅心,急忙朝道邊跑了跑。
但太黑了,隻能看清确實過去一夥行人。
“誰啊,這麽缺德!”孩子們都不舍得吃凍梨,許田芯無能地吼了一句。她讨厭沒有邊界感的人。
而霍允謙他們是跑出很遠後,霍允謙才淡淡看眼十安。
十安:不會因爲個凍梨被罰軍棍吧。
他剛才沒忍住,那個大雪人太好看。
霍允謙扭頭看眼來時路。
二道河村,從交界處一直清雪到家門口。
而家門口到鎮上這一段,一點兒也沒管。
劉老柱:我管那面呢,我瘋啦?
劉老柱挨凍一天,正滋溜喝口田芯孝順的高度酒,心想:最好大雪給鎮裏的城樓門堵上,商隊就會全住在二道河。沒盼着那面雪再大些就不錯了。
但第二日,衙役們就都來了,據說是将軍府下令,清雪。
而且這條路,一直到交界處,都要由鎮裏衙役接手。
趙大山正在學許田芯的掃雪神器。
許田芯不知道的是,此時,将軍府駐地也在用她的方式掃雪,隻不過人家用的馬,浩浩蕩蕩的馬隊一出,一會兒就掃完。
霍允謙回府上時,賈萊正在放擦臉油。
“那是什麽?”
“回将軍,新到的面油,是屬下那位小友……”
“許甜心?”
“啊?啊”,賈萊沒想到将軍還記得名字,趕緊介紹這面油有多好,他這老皮老臉用了。連呂岩那從不打扮的,今日議事身上竟然有桂花香,應該是抹了小友送的頭油。
就該這樣嘛,又沒打仗。他沒有,沒送他,要不然他也抹頭油。
“放那吧。”
賈萊樂了,然後才彙報正事。
又兩日後,許田芯和劉老柱打扮地和座山雕一樣,爺倆正架着爬犁,穿梭在林海雪原間。
“是商隊嗎?”
遠處來了一支長長的騾隊,第一批到的是茶商。
“是,你們是二道河村的嗎?”那個能給他們保駕護航,有熱乎飯的二道河。
“是,随我來!”
在離鋪子這裏還有些距離時,許田芯就吹起唢呐。
唢呐一出,附近的半大小子們,急忙以接力的形式滑雪回去送信:“貴客到!”
大美妞們,關于水滴鍾的原理圖,還有許田芯做的香皂是什麽樣子,起點評論區有帖子,找了點類似的圖片,大家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