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現代還是古代,許田芯隻花用自家人給的錢,花的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從沒有用過别人白給的錢。
在許田芯看來,這和白慕言給她銀錢不一樣。
像白慕言給她銀票,她除了好奇銀票長什麽模樣,收起來裝兜裏毫不手軟。
那是因爲倆人是合作關系,将來兩人會共擔風險共享利潤,談不上誰占誰便宜。
做生意嘛,在商言商。
要是談生意收錢還會抹不開臉,那叫她不成熟,奶奶會罵的。
可許田芯沒想到,真正算得上她占便宜的事情,兩次都發生在霍家軍也就是現在的鎮北軍身上。
一次是賈萊爺爺給她野豬皮。
好家夥,甩手就送她十六張血淋淋的野豬皮,讓她做禦寒衣物。
但那白送的畢竟是物,而且她知道那是現獵殺的。
再說,後期會和賈萊爺爺合作香皂。
有聯系就好,有聯系就不擔心會白白占人家便宜。
像早在收用野豬皮時,許田芯就已經想好,在香皂的質量上,她一定會把好關。用自己和融合直播間家人們截止到目前的知識,物盡其用、竭盡所能。
在批發價格上,别看至今還沒細談,許田芯也已經打算好,她一定會在市面澡豆價格的合理範圍内,給出一個最低價。
連之所以帶個前綴,要在現今市面澡豆的合理價格内,也不是因爲她不舍得利潤讓鎮北軍多賺錢。
而是她覺得這樣做,雙方合作才會沒有心理負擔。
過于低價隻收成本,賈萊爺爺恐是不會再來她這裏訂,爲雙方互惠的事情,沒必要最後給搞成那般。
雙方要想健康地長遠合作,隻有她給出最低價也有掙,賈萊爺爺呢,拿到一個最低價轉手當二道販子賣給疆外,掙得也會最多。
所以說,對許田芯來講,白收賈萊爺爺十六張野豬皮的人情,别看是頭一次占外人便宜,她還真沒有過多的心理負擔。
但是今日的呂岩不同。
呂岩給的是真金白銀,就這麽白送給她,往後還沒有合作,連下一次見面都不知道是何時何地。
許田芯捧着一百二十兩,曾試圖追趕呂岩想說句話:
“将軍,下回路過這裏,再進村停留可好?”
怕呂岩說:不來了,不來了,來了還要給你錢。
不,許田芯猜錯了台詞,如若談話非要涉及到銀錢,呂岩也隻會說,你這小丫頭實在太勾人太費錢。
總之,許田芯另外還準備了一句掏心掏肺的台詞。
那句是:“下回我就有錢了,真的。說好的招待怎還要收銀兩?而且将軍給的飯費就算做生意開鋪子,也夠來第二次的。”
無奈,這些台詞終究胎死腹中。
因爲一百二十兩白銀,對于咱這面的心理來講,過于沉甸甸,可對人家來講還真沒怎麽當回事。
呂岩根本沒給許田芯挽留的機會。
她像個渣男般不主動、不拒絕、不承諾下回還來不來,就這般用一百二十兩,泛起女兒家一片心裏漣漪,然後帶着“女将何不帶吳鈎,收取老美五十州”的霸氣,打馬離去。
幹“鷹醬”那兩句詩詞是許田芯編的。
許田芯真心覺得呂姐姐要是生在現代,身上也有誰都敢幹敢踏平的狂妄。
大不了不就是一死?
不像她,無論在現代還是在這裏,沒成績就苟活着,即使有一天幹出些成績,氣勢上也不霸氣。
你看她回話就知,啰啰嗦嗦的句子長。總想細解釋就說明愛照顧别人的情緒,那就會顯得不夠霸氣。
而同爲女性,呂岩身上有那種浸透骨子就是不跪敢睨視天下的孤勇,和爾等全是小蝼蟻還不速速退下的強勢,她欽佩。
不是有那麽句話,身上缺什麽就想要什麽。
昨晚,許田芯還特意觀察女将軍的坐立行走,連用鼻子哼笑一聲就算作回答的表情,她都眼神閃了閃默默記下,無奈自己學不會的。
此時,隊伍早已離開,許田芯卻始終望着前方。
村民們算是看出來了,連許老太也發現了,田芯兒這是真的在戀戀不舍。
不過,也難怪田芯兒會舍不得女将軍離開。村民們心想:要是換做他們,都會攆着送出去二裏地呼喊着讓人家再來。
因爲持家負責煮飯的婦人們,已經聚在一起算出細賬。
打比方今早給包餃子吃,八百個餃子用二十斤面,她們給那些将士包了兩萬四五個餃子,每個将士大概吃五六十個水餃,那就是多少斤白面呢,大緻六百斤面粉。
面粉咱往高價了算,再算上許家出的油渣和雞肉錢,菜和蔥就可以忽略不算了,菜是村裏各家拿的,行,也給算上,那今早這頓純白面葷肉餡餃子,還能把臨行前的四百個煮雞蛋算上,至多至多撐死二十兩銀錢的成本。
而爲啥用八百個水餃換算舉例呢?
這不是村裏最富裕的人家劉老柱家,過年包餃子也就這個數了,那還是家裏有個大嘴叉子劉靖棟很能吃的情況下,才會包這麽多,其他家誰敢那麽敗家。
再說村民們又不會算學,就這,都是拽别人手指頭腳趾頭,好些位婦人一起算賬才算明白。
而昨晚炖魚做二米飯就更好算了,好些将士圍在一起吃一鍋魚,一鍋魚也就六七斤加上一堆配菜,一斤米能盛六七碗米飯。
即使米價比面粉價格貴出很多,那也撐死了把油鹽醬醋全算上,才十七八兩的本錢。
行,也給算二十兩成本。
這才攏共花四十兩的本錢,可人家給扔下多少?
行,再退一步,就當作許家真就是開飯鋪子正常收費,那商隊來也不能收那麽多啊,以許老太敢要價的能耐,包食宿四百人的隊伍也就是收對方八十兩。可人家給扔下多少?
關鍵是那句話,在場的村民們全聽見了。
就算按八十兩盈利收取,那還多出四十兩白銀,四十兩白銀在農家能娶回來好幾個兒媳婦,将軍卻輕飄飄地說,給田芯兒做兩件衣裳。
那副她掙軍饷就該花的樣子,那副掐田芯臉蛋哄着的樣子,哎呦我的老天爺啊,還是個女将軍給的。啧啧啧都不能表達出他們的震驚。
出去問問,編話本子都不敢這麽編吧,至多給編成男将軍,那是爲圖咱點啥。
村裏婦人們豔羨的心裏話,也正是老老太的心中所想。
老老太:還會有更邪乎的事情發生嗎?
她以前給縣裏王員外家當丫鬟時,王員外的爹當時六十歲,納了一位良家女十五歲長得水靈靈的,聽聞那才給八十兩的銀錢。
所以這要不是女将軍,來的是男的這般給她曾孫女砸錢,那她指定會懷疑:完啦完啦,要被人強納當妾了。不圖點啥,人家憑啥白給你錢?她活六十七了,就沒聽說過這種天上掉銀錢的好事。
可如今,事情就發生在眼前,她的曾孫女頭上。
瞧瞧,她曾孫女終于轉過身看向大家,不轉還好,一轉回來,那兩隻小手正一邊一個沉甸甸的五十兩銀元寶閃瞎人眼,腋下還夾着一個佩嚢,裏面應該是二十兩的碎銀。
老老太以及村民們,齊刷刷望向許田芯:真刺激。
許田芯回望大家:“……”
最心酸的是鄉親們活這麽大歲數,頭一回見到啥叫元寶。
沒有人敢惦記這筆巨資,不想活啦,回頭人家騎馬殺回來問咋不買衣裳呢可咋辦。
大夥隻會跟在後屁股念,田芯兒啊,求求你,快添置衣裳吧,别給大夥添麻煩,容易讓人将軍誤會。可看眼銀元寶還不行嗎?
這不嘛,連劉老柱都好奇的上前仔細查看。
劉老柱不是沒見過五十兩官銀,畢竟在許老太還沒支棱起來前,劉老柱才是村裏最有錢的人。
再說他還負責收稅糧,年年去縣衙,家裏沒有官府銀寶還能沒見過嗎?
但他從未見過軍饷。
劉老柱敢說,就王裏正那個短命鬼也沒見過正兒八經的軍饷銀。要不說,人呐,他仰天長笑,還是要命長,才能有機會見多識廣。
“劉爺爺給元寶立起來仔細看看行不?”
此時,軍饷銀寶是歪在許田芯手心裏。
許田芯聞言覺得好誇張,“那有啥不行的,您拿手裏仔細看。”
來,裏正爺爺一個,關爺爺一個,大夥聚成兩堆慢慢看。
她雖然也沒空仔細看,但湊一邊瞧就行。
正好奶奶使眼色示意也給家人們瞧瞧。
當劉老柱将元寶端端正正放在手心裏時,許田芯一頓。
因爲直播間背景音樂忽然播放:“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家拳的招式靈活……”
軍饷銀元寶直徑大約四厘米,銀寶翅膀做的很薄,正面橫書:霍,背面上端“通行”,下面是疊寫的花押文字。
這就是正兒八經的專屬霍家軍軍饷。
許田芯在村民們的熱烈讨論中,心想:不知會不會逃稅,要是霍家軍裝窮爲避人耳目的話,将來呂岩收的軍饷銀,會有一部分标注鎮北。
功高蓋主,太過有錢,屯兵自重,這都是會引皇上猜忌的地方。
許田芯給家人們來個直播特寫銀寶長什麽樣子後,她就拽着許老太去了一旁,又招招手叫來嬸娘和三位叔叔。
一家子湊頭在小聲商議事情,老老太卻沒發現這一幕。
因爲她倆眼珠子瞪大盯着,在看守那兩個銀元寶被大家傳遞,别給傳丢喽。要她說,摸摸都不應該給摸,給銀翅膀摸薄了咋辦,孩子咋這麽大方。
這要不是将軍當着衆人面前沒避諱給多少銀兩,咱都不應該告訴别人這錢的事兒。
老老太剛吐槽完曾孫女大方,許家人就繼續給她表演,沒有最大方,隻有更大氣。
許老太說,村民們湊得菜還有許多,一袋袋堆放在新房這裏,昨夜又忙到很晚,有些人很辛苦,後半夜就起來包餃子還沒吃飯。
無論是餃子還是魚,永遠是給别人吃。
許老太宣布:她們家田芯爲感謝父老鄉親們,她許家多了不敢說,全村每戶五十個餃子,請客。孩子不聽将軍話,少做身衣裳也要請客。
近六千個餃子,村婦們聽到此話,又控制不住在心裏算上成本。老老太都懵了。
許田芯上前一步,笑着給大家鞠了一躬才說道:“感謝爺爺奶奶,伯伯大娘,叔叔嬸子,哥哥姐姐們,這才有了招待好将軍一行人。”
許田芯想的是,要沒有大家齊心協力,隻憑她家,即使有糧油米面也做不到這種程度。
更何況,雖說欠了呂岩将軍的人情,但她确實多得好些銀兩。這些銀錢對于普通莊戶人家來講,可以說幹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于情于理,她們許家得了好處都該請客。
可村民們卻不這麽想。
人家許家憑啥請大夥白吃餃子啊,不給不也很正常。像昨日煮飯的婦人,包括洗馬的壯漢,那本身就是許家花工錢雇來幹活的,壯漢們有好些是跟随許老二上山伐樹做木工活的,還有搭建許家和劉家澡堂的。
再一個,許家田芯和那麽大的将軍熟識,他們作爲村裏人也會跟着借光。
鎮上那幫衙役和二流子爲啥跑啦?那不就是被吓走的,沒有背景你再試試。
村民們是沒有什麽遠見,可沒人是傻子。
即使是村裏最胡攪蠻纏的人家,你可以酸許家說,也就許家吧,有那麽多存糧還有那麽多豬油熬剩下的油渣,才能不慌不忙招待得起四百人的隊伍,但對村裏人這方面,卻說不出許家一個不字,還讓人咋夠意思。
總之,近六千個餃子好幾兩銀錢就這般花用在他們身上,怪不好意思的,田芯又給大家鞠躬道謝,還怪讓人心暖的,下回還有這種事,村民們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隻會更賣力。
“别包純白面的!”
有了第一個人敢開口,村民們忽然大笑着紛紛嚷嚷起來道:
“對,自個村裏人吃還包什麽白面的,那是爲招待好貴客裝臉面。
召集人,俺們可知道你有不少榆樹皮面,用那個和玉米面就中,俺們就領孩子的情吃餃子。”
“也别包太多油渣,剩這麽多各家拿來的白菜蘿蔔酸菜幹菜的,還能給大夥再分回去是怎的?也分不清楚了,不如多包菜餡。”
不知哪個小夥子還在後面喊了聲,吃油大了也不好,串稀。不過,他有一個要求,希望和餡由許嬸子親自做,因爲吃過許嬸子做的飯才知啥叫像樣,他親娘做菜純屬讓人夠嗆。
小夥子的老娘:“笤帚呢,我看你純屬是欠揍。”
許老太笑着應下,這就是村民們,甭管咋樣都屁颠屁颠地過,隻要能掙錢能吃頓飽的好的,這就是精神滿足的生活,累也不說累。
那他們今日索性就再耽擱一會兒,大夥領完餃子吃完了再幹。
“包餃子組的老姐妹們。”
“到。”
“開包!”
随着許老太這一聲,數十個擀面杖如今日淩晨一樣擀動起來。菜刀當當當剁餡。
但也有點不同的是,今早不敢多說話怕打擾兵将們休息,可此刻大夥湊在一起像過年了般熱火朝天。
許老太特意囑咐一聲,甭管好吃孬吃粗糧還是白面,也要給白家父子送五十個餃子就當作慶祝了。人家昨日幫着忙到挺晚,理應去告訴一聲将軍們走啦。再一個她聽說孫女又與白秀才要一起做買賣,還有今日正好要派人去将定制的下水道管子拉回來,餃子能順道送去。
在婦人們歡聲笑語包餃子時,壯漢們在後院發酵着馬糞。
看得老爺子們各個臉上笑得堆起褶子,蚊子都能被夾死。
大夥真心誠意地贊道:“這潑天的富貴啊!”
往後他們二道河想裝窮就不好裝了。
誰家能富成這樣啊,馬糞這麽多,直往牆上潑。
劉老柱指揮着,也是爲打溜須許老太,正揮手喊道:“回頭烀牆上時,給你許嬸子家烀個造型,用馬糞堆出許家二字。這般商賈來了,也不敢跟咱賴賬嘚瑟,他得掂量掂量。”
而呂岩走後,發生的後續效應還在繼續。
趙大山帶着媳婦趕車來了。
趙大山眼睛通紅望着許老太。
“……咋的啦?
趙大山媳婦一把抱住許老太,又哭又笑:“嬸子,借你家田芯兒光,鎮亭下大獄,旺财他爹升了。”
村民們聞言驚呼一聲,震驚。
随後又和劉老柱一樣,狂喜。
許老太有點懵,她孫女那是一點兒沒透露哇。
“田芯兒,你和左将軍說過啥?”
許田芯說她真沒說過啥,隻說過兩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