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兩間屋子是相對的東西屋,中間隔條寬走廊。
有多寬呢,走廊盡頭有兩扇一尺多高的窗,窗下面搭了并排四個竈台的寬度。
隻不過目前竈上還沒有安置鍋,隻有四個大窟窿。
而走廊兩面靠牆位置是放糧食存菜的地方。
大力問許有銀:“新房這裏要挖地窖存菜嗎?要不然來回折騰多麻煩,道遠。”
許有銀道:
“不了,幹不過來,根本幹不過來。
你是不知道,家家不用淘水堵大壩那陣,建房人手還算夠用。
要不然我家這四間房不可能這般快建起來,你再看這裏又要蓋一大片,那都是裏正叔離開前給布置的任務,給大夥起早貪黑累夠嗆。
那時候都不敢想挖地窖,現在就更不行了。各家根本顧不過來,那都被淹了三十多家,也被撤走大部分人去堵大壩撈魚。”
大力點點頭:“其實不挖也行,畢竟不是獨門獨院,大夥在一個院子裏,再弄窖存放東西容易說不清哪個是哪家的。萬一丢點啥多心疼。”
許有銀贊同道:
“對,也是考慮到這點,怕說不清。
我娘說一起做買賣,像賣草籽粥這些事情,能幫村裏人就幫,這沒啥說的,大夥日子都不容易。
我們家挖地基建房那陣,村裏叔伯們全伸手了。你是沒見着,人家也不要工錢幹完就走,沒少幫忙。
所以我娘說,村裏有些上年紀的不知道該賣啥,也沒有什麽成本銀錢,那她可以幫着想想出主意,也可以退讓,有的錢就不賺了,這都沒問題。
但是真做上買賣,咱自家人說心裏話,将來有些事情還是要分清楚的,最好關上門各賺各家的,不能亂七八糟摻和在一起。
就來回推米面菜折騰吧,免得說不清吵嘴傷感情犯不上,反正每日家裏也會回去幾個人睡覺。”
許有銀心想:到時新房這裏剩他和三哥打更就行。
反正他倆是小光棍。
再說比起自家,眼下已經更稀罕這裏的大炕,這裏多闊氣,滿哪打滾都比家裏爽快。
大力進屋後,發現果然如許有銀說的面積大到能打滾,就是還沒有鋪炕席。
隻看兩間屋子,兩面格局面積基本一模一樣。
門口留塊脫鞋的地方,然後有手掌高度踩着就能上炕。
與其說是地面,不如說是炕直接鋪在地上。
許有銀顯擺:
“你别不敢踩啊,沒事兒,使勁踩踩,應該能感覺出來熱乎吧?
地炕剛搭完十來日還潮,下雨棚頂又漏雨給澆了。
别提了,那些日我堵住這面,那面漏。外面大暴雨刮龍卷風,屋裏小雨還沒來得及安窗戶,我家窗戶又多就南北通透嗚嗚叫着刮風,和鬧鬼一模一樣。
說給那幾日趕路的人都吓到了。
這兩天可下雨停了,我就每日早晚兩遍燒新炕給熏熏,跑跑熱乎氣,這般能幹得快。”
大力這才敢使勁踩踩地炕,真好啊,這可是磚的和他家炕不一樣。
要不說一文錢一文貨,好東西确實值。
就是前期花太多銀錢。
也是分咋想,這算一次性投入,往後省心,每年入秋扒啦出來沉積的炕灰就行。不像多數人家,每隔一年黃泥炕就會塌一塊,不是炕梢就是炕頭,塌了就要重搭。許家五六年不需要。
大力笑道:“越看越好,這麽辦也能多安置人吃飯。”
許有銀跟着傻樂道:
“可不就是尋思這點才會這麽安排。
要不然屋裏要特意留出火牆和爐子的位置,這就會少擺幾桌。
爐子邊容易燙人,也不能安排客人坐下,再少兩三桌。
像咱住家那般搭建一尺半高的炕杵在那裏,這咱都知道,實際高炕上也擺不下多少,撐死六個小圓桌。
當初可不就想着那麽幾桌夠幹啥的?掙錢又不是鬧着玩,商隊也不是天天來,走一個少一個,必須想辦法能多賺就多賺,索性地面深挖煙道,有多大地面做多大炕。”
許有銀比劃着擺桌和坐人尺寸:“這般直接擺幾張長條桌,東西兩屋加一起就能安置百十人不成問題。不用我二哥打木凳子,通通盤腿就坐下,屁股底下還熱乎。”
“桌子打完了嗎?”
“沒打完,根本幹不過來,快要累死我二哥了,桌腿沒安,桌面也沒顧得上打磨。”
許有銀說話的同時,臭顯擺一般又彎腰打開一個木蓋子,繼續道:“大力哥,你看看咱家竈藏在哪了?在地下面燒火,上面煮餃子蒸包子,而且蒸煮的功夫,整個地炕就全熱了。你想想咱家冬天會不會暖和吧,估計比招待貴客那間大屋還暖和。”
大力跟着細看了看,說白了就像是屋裏挖了地窖,地窖裏面是燒火的竈台,一共有六個竈坑,再存放一些柴火,然後上面的六口鍋和地炕持平。
反正這種設計别有小孩子就行,有小孩子容易睡迷糊滾到鍋裏。
許有銀笑着說,不可能有小孩子。
瞅他二哥那樣,長得也不像是一時半會兒能有小孩子的樣。
“啊,大力哥,你可别誤會,我那意思不賴你姐我嫂子,這我們家裏人都知道。有回我娘親口說的,她可不催生娃這事兒。有本事就生,沒本事拉倒,沒本事也是賴我哥。”
他娘還說,實在着急的話,不行趕明兒有閑錢去看看。
因爲關二秃不主治這方面,男科婦科接産水平都不行,就會給人家愣灌藥。
至于生男生女更不挑。
茄子種子能種出辣椒來啊?絕對不會賴兒媳婦生不出小子。看她對田芯就知道,男娃女娃在她眼裏一樣。又不是有多大家産要繼承,倒是有七十多兩饑荒。
可後面這些話,許有銀隻能在心裏琢磨,他不能說透,他一個當小叔子的。
大力:“……”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
而且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他姐不生娃這事兒給他娘急壞了,每年都要又上香又拜神,磕頭磕漏好幾個盆。沒想到人家婆婆壓根兒沒催。
至于村裏離鋪子幾裏地遠,更不會允許小孩子來這面搗亂,所以根本不會出現孩子掉鍋裏的問題,就是說一說,還給整尴尬了。
許有銀急忙岔開話題:“目下東西兩屋加一起,一共有十二個竈,就是……沒鍋。”
大力:聽明白了。
可見許老太那句“咱家不是買不起鍋”是假話,她就是買不起在逞強,惦記出門掙錢慢慢再掂掇吧。
此時,大力也滿臉喜色,欠錢雖壓力大,但确實看哪哪好。
就沒見過這般齊整的屋子,感覺再去看村裏别家建的屋子都容易看不下去眼。
不過,也有一個問題,大力含糊道:“就是會臭,難怪你這幾間屋裏安那麽多扇窗戶。”
許有銀點頭:他一人的腳丫子就能給侄女熏得直皺眉,百十多人運貨走路,可想而知。
說白了,他許家這幾間鋪子開的,内部格局方面安排上,用娘的話就是:還是以人爲本了。
想着冬日來北地那是真冷,再路上走那麽多天恐是會凍透。
就不能考慮臭不臭的,每撥人走再開窗戶放味吧,一切都要以客人暖和爲主。最好熱到躺在他家地炕上不願意走,那更好。
到時幾個長條桌子一撤,夜裏搭個單子滿地睡呗,就算不給住宿錢還能掙第二日早飯錢。
許有銀近段日子被許老太練的,慢慢也習慣動腦子想問題,他還納悶一下:誰道了,怎麽冬天忽然互市了。咱這底層人搞不懂上面人啥意思。
這要是夏天互市何苦來花那麽多磚錢。
夏天就能像娘說的外面搭大棚子幹大排檔。侄女說要是夏天就買鐵闆做鐵闆燒,他想吃。
以上,許家四大間屋子看完了。
許有銀扯着大力胳膊去了後面,一會兒熱情指着房後牲口棚子,一會兒又指給大力看石頭屋道:“那裏是共用水井,咱家在中間,水井離咱家最近。”
“走,我再領你去看看茅房,一大趟挖的坑,南北分男女的。你現在有沒有?有你去蹲蹲,明年你家肥地糞不夠就來這裏挑。”
茅房沒看,别人家建的屋子也沒來得及去瞅一眼,大力先不幹了,這都耽誤不少功夫,日子長着以後再說:“我沒有,我也不看了。姐夫啊,咱倆啥時候上山?”
當許老二帶小舅子連同于芹娘也離開時,許老四是滿臉遺憾。
說實話,他還沒有顯擺夠,才介紹不到一盞茶的功夫。
他不是爲揚眉吐氣,而是頭一回家裏來親戚能仔細說說。
許有銀爬梯子,自個繼續默默給房頂蓋瓦。
許有銀是最不怵和他奶打嘴架的,隻要他奶敢登門找茬欺負他娘,他就上。
用三哥有次吵嘴吵不過祖母的原話:“放老四!”
而他哥仨裏,二哥是最仁義且容易心軟的。
前幾日,這不是家裏就剩他們哥倆外加二嫂。
他二哥吃吃飯忽然說:
“都下大雨刮大風了,咱家還守着江。
按理祖母那個人吧,她就算再生氣按照往常也早跑來看看了。
再說村裏多少親戚打撓到一起,嚷嚷斷絕關系的也不少,過後不也還是那麽滴了嘛。過後别再帶大伯母來咱家占便宜就行。
她一個老人,真登門咱還能給攆出去不成?該進屋吃飯就吃飯呗,咱吃啥,她吃啥。
所以我納悶咱家蓋房這麽大事,不信奶沒聽說,咋回事兒呢不來。”
當時許有銀嘴上說:
“不來更好,當誰稀罕,來了倒添亂。
這種親戚不走動才省心,你别給娘找事,孝順奶重要還是孝順娘重要。
何況咱家和奶聯系得勤快,就勢必會和大房那頭多口角,不是差老人一口兩口吃的事。
誰讓當初嫌棄咱哥幾個沒有爹不硬實,她非要靠兒子,說咱家這房孫子們指望不上。
指望那面吧,希望她永遠靠得住。備不住她就是不想來,誰讓住大房家裏吃人嘴短。”
可過後,許有銀卻控制不住的琢磨:他奶不會是病了吧。
轉念又氣哼哼翻白眼:甭管咋回事也别指望他腿賤跑老宅主動去問問,除非那面來給他們傳口信。
他家活計這麽多,誰來主動幫幫他家這一房了。
許有銀又一想,這次他家但得出點兒醜,互市稍稍要是出點啥岔頭,備不住頭一個笑話的就是大房那一家子,他奶搞不好也會說風涼話罵他娘是掃把星瞎折騰。
想到這點,心就硬了,再不瞎惦記。有那閑工夫不如琢磨琢磨自個家人走到哪了,在外面遭沒遭罪。
不過,從這事也能看出來,許家兩兄弟内心真實想法,還是曾盼着來個實在親屬登門的。
尤其是村裏撤走大部分壯勞力,回去搶救各家水淹房子和大壩,别家又來了不少親戚繼續幫忙蓋房時。
好在大力來了,村裏人慢慢淘完水也會返回來繼續幫忙。
雖說不是一個姓氏,但和實在親屬一樣。這是關叔說的話。關叔可能是看出來了,那天來送茅草頂時說,不用眼巴巴看别人,你許家在咱村有一百多戶親戚呢。
真照這話來了。
于大力的加入讓許老二如虎添翼。
這姐夫小舅子倆一人肩膀扛一根大粗木頭,腰上還綁着不少木賊草,用這種草磨過的木料就會變得光滑,離老遠浩浩蕩蕩的下山。
村裏老少爺們見到,把手上水瓢一扔紛紛搭把手。
許老二來到劉老柱家,給胡椒按一張木料欠條手印,以前建房買的木頭隻剩邊角料不夠幹啥的,這又要拉饑荒再買兩根。
胡椒心疼壞了,拍大腿說:“你鼻子咋出血了呢?快擦擦。”
扛起木頭的時不小心杵到了鼻子,許老二還不如他小舅子有勁。
胡椒又邊接過欠條邊罵:“守着這麽多林子,卻總有那欠登來查咱們房梁桌椅,要不然咱是不是能偷摸伐木,還交什麽錢。嬸子回頭叮囑你叔寫兩小根。”
許老二心想:要是沒人查,他媳婦能讓他天天上山伐木累。隻他家就能伐沒半片林子。
胡椒又特意喊住着急離開的許有糧:“老二,你等一下,這幾個雞蛋你拿回去。實在是我小叔子一家來幹活吃沒不少,攏共才攢十來個雞蛋别嫌棄。”
“嬸子,這可不行!”
“你小舅子多久不來一回,嬸子給添個菜咋了?你可别幹那磕碜事,起碼頭頓飯好好款待别墨迹,要不然給你娘丢臉看回頭到家罵你,你娘那人多要臉呢。”
“嬸子,那我記下了。”等回頭忙完自家,大不了用邊角料給裏正叔家添幾個凳子。
許有糧沒想到他出了裏正叔家,又被萬家大娘喊住。
萬家大娘給了四塊大豆腐:“我家來了親戚在新房那面幫幹活不能對付吃飯,正好多磨了幾塊豆腐,你快拿家去。”
又一瞪眼:“這玩意兒自家豆子磨得便宜喽搜,敢讓你媳婦來送銅闆,我揍你。”
許有糧:回頭用邊角料給萬家做幾個凳子。
“老二啊!”隔壁郝銀花又截住道。
郝銀花是聽聞于芹娘問她家有沒有多餘粗粒鹽,說要買點兒。
于芹娘倒是想用泥鳅換鹽,無奈她們村趁魚。要是真那般做事,就等于是張口管隔壁要鹽了,不講究。
于芹娘也沒敢和隔壁說實話,俺家隻剩細鹽,反正至少婆婆留給她的是這樣。
用細鹽讓泥鳅吐泥,于芹娘想想就心疼得不行,那不是敗家嗎?
而和隔壁郝銀花買點粗鹽的功夫,于芹娘被問到晚上做啥時,她順口說弟弟來了,想炒個花生米,小叔子和她男人也嚷嚷想吃。
郝銀花心想:鹽那種東西不是咱自家産的,真是不得不收外甥媳婦鹽錢。因爲她也要用現錢去外面買。可花生是自家種的,叫她一聲姨,再怎的一捧花生還是給得起的。
就這般,許有糧給自個湊上了四個菜,沒用他媳婦花錢還不趕緊做飯。
可沒空。
當日許家忙到現代時間晚上九點。
大力幫他姐夫把木頭全部破開,又跑到新房和他姐一起上完所有窗戶,和許老四鋪完所有瓦片的同時還背回不少柴火,這四個菜才上桌。
明日,大力還要幫他姐去收兩畝地的秋白菜和大蔥。
(本章完)